哥哥是年二十九回来的。
彼时经过很多天的冷静，我已经能够面不改色的跟他谈天说地了。
跟何方在一起后，很长时间都没有关心过哥哥，以前别人总说哥哥是我的跟屁虫，但凡我有一点点事情，他总是比我还着急。
那时候安心总是取笑我，说我长不大，现在我长大了，有了自己的男朋友，却在不知不觉里，跟哥哥越来越远。
父亲临时开会，家里就我和哥哥两个人，他晓得我爱吃排骨，所以早早在我还没起床的时候，就已经从菜市场回来了。
“小玖，哥哥给你做糖醋排骨好不好？”
厨房里水龙头还在哗哗淌水，我就坐在客厅嗑瓜子，电视里放着最近的新闻，哥哥穿了身浅灰色的家居服，探头同我说话。
我就点头，表示同意，哥哥笑眯眯的又嘱咐了声，“不要吃太多零食，一会你又吃不下饭了。”
小时候父亲忙，家里请了保姆，平常的时候还好，但是每到年关，保姆要回家过年，父亲有时候出差，就哥哥照顾我。
我不记得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学会的做饭，但是比起保姆做的，哥哥最拿手的，永远都是我爱吃的。
后来父亲调动，就把保姆辞了，那时候也是哥哥，每天天不亮就起来去给我买排骨，说我上学累，变着法的做给我吃。
诚然我这一生，除了父亲，哥哥是我最信任的人，以前我总觉着我很关心哥哥，可到现在，我才恍然明白。
哥哥把自己内心所有认为不好的，都压抑着，自己藏着，唯恐让我晓得，唯恐让我担心。
——
锅里有水沸腾的声音，我把手里的瓜子放下，走到厨房，排骨已经撇去了浮沫，哥哥正在那边洗大闸蟹。
“要我帮忙吗？”
我除了会洗洗菜叶子，然后切个西红柿，其他的，包括土豆丝都不在行，哥哥抽空回头指指菜板上的西红柿。
“喏，切两个，回头给你做西红柿蛋汤。”
哦，我挽挽袖子，冲干净手，我们家厨房还好，不算小，所以就算两个人在里面，也不会很挤。
我装作不经意的开口，“哥哥，你在帮会还忙吗？”
以前我不怎么问他这些，约莫是受父亲的影响，总觉着混黑社会的都是不好的，那时候哥哥也跟我解释，说不是黑社会，就是道上有点关系，已经洗白了。
洗白了，就说明原来还是黑的，特别是认识了林明细之后，更加坚定了我的观点。
听到我说话，哥哥就点头，他心情好，还小声的哼歌，“嗯，还行，哥哥现在堂主，手底下好多人呢，赶明有空，带你去威风威风。”
“那你开心吗？”
可能是我这话问的太突兀，哥哥哼歌的声音突然一顿，然后回头的时候满脸都是笑，“我们家小玖长大了，知道关心哥哥了呀。”
哥哥向来生的好看，眉眼温和，但是说话若是总这样软的话，很难让我相信，你不是下边的那个。
“哥哥挺开心的啊，能有小玖这样的妹妹，又好看又乖又甜，还能帮哥哥切西红柿。”
我就无奈，现在是晓得了，合计不只是在父亲眼里，我在哥哥眼里，也永远长不大。
“我说你在帮派里开心吗？”
哥哥沉默了片刻，我不知道他是在想着怎么说还是在想我问哪方面，但是等我想再说点什么补充一下的时候，他又笑了。
这次同我刚刚说话不一样，眼睛里藏了星河，他就微微低下了头，然后把锅里的排骨在油锅重新煎的金黄，趁着油渍响起的时候，哥哥语气里带着掩不住的欢喜。
“开心，有很开心的人。”
——
我曾经以为我嫂子会是一个满带书香味的姑娘，或者像林明细那样的，美丽且明艳。
可到底我也没有想过，我的嫂子，会是一个男人，还是个带金丝眼镜的男人。
那天在厨房里，我切完了西红柿，最终也没能问出那句话，只是在哥哥说完那句让他开心的人的时候。
我突然就想起了结婚时候的陶子，她说的幸福，可能和哥哥现在遇到的一样，所以在吃饭的时候，桌子上就我们两个人。
我倒了两杯牛奶，冲着他碰杯，“哥哥，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永远是你的后盾。”
可能哥哥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又或者觉着这是自家妹妹的关心，当然，在所有的一切里，我都是以关心他的前提。
哈哈哈，突然有种当老母亲的心情。
——
大年三十。
跟父亲哥哥一起包饺子，期间父亲突然想起去年给哥哥介绍的相亲，顺口提了一句。
我也想起来，那次哥哥接了个电话，可能是林朗打的？或者不是，但到底跟这人有关系，不然哥哥当时也不会变了脸色。
而这次父亲旧事重提，哥哥有些支支吾吾，我突然就觉着责任重大，顺手把硬币塞在手里的面团里，然后举起来给父亲看。
“今年的幸运饺子，我若是能吃到，父亲便满足我一个小愿望吧。”
关于相亲这件事，就这么混过去，我过后特想表扬一下自己，既没有引起父亲的警觉，又完美的帮哥哥打了马虎眼。
只是不知道哥哥这段感情能撑多久，如果日后不在一起了，于哥哥而言，或许是个好事，父亲对于他找个男人，应该是不会同意的。
这件事一起压在我心底，谁都没有说，晚上在阳台，那时候北京特定的地点没有禁烟花，远处有不少的炸开的烟火。
我同何方打电话，互相说了新年快乐，并且约定年初二出去玩，刚挂电话，一转头，就见着哥哥套了个毛衣，头歪着夹了个手机，而手上还拿着两串鞭炮。
“嗯嗯，知道了，明天去行吧，回头你哥再把我打出来，我跟你说，没有两个香草味的蛋糕，我是不能哄好的。”
“哎，你怎么这么黄……”
可能是我的眼神太过热切，哥哥一抬头，就看着满脸八卦的我，“小玖。”
“啊，哥，你……”
我想当时应该把哥哥脸上的表情拍下来，真的是人生最精彩没有之一。
“你手里的鞭炮，二千响的？”
……
嗯。
之后倒是无波无澜。
我在街上也没有看到过哥哥和林朗，不过说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帝都太小，我倒是遇见过两次没有跟哥哥一起的林朗。
以前跟着林明细喊叔叔，也不觉着尴尬，可自从撞破林朗和哥哥的恋情，我倒是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个男人了。
以至于头一回在商场里看到他的时候，我还愣了片刻，彼时林朗就推了推眼镜，好心情的冲我笑笑。
“苏玖，不认识我了？我是林明细的叔叔。”
啊，我傻愣愣的点头，示意认识，主要你是林明细的叔叔，现在也不一定是我叔叔啊，你有可能是我的哥夫。
“出来买东西？”
那时候刚从超市出来，买了一大包的零食和牛奶，哥哥从年后就经常在家，他喜欢芒果味的任何零食。
在林朗问过我以后，不知道抱着什么心情，我顺嘴回了一句，“嗯，哥哥爱喝芒果味的酸奶，家里没有了，我出来备货。”
我发誓，就算林朗带着眼镜，我也从镜片后头看到他一闪而过的玩味了。
天哪，花豹真可怕。
“哦，那你哥除了爱喝酸奶，还有什么吗？正好过年，我也没去你们家里拜访，要不你想吃什么，我买单，再去超市里选点吧。”
没等我回答，林朗特别顺手的把我胳膊上的塑料口袋给拎过去，然后转头又去了超市。
“还有，你哥喜欢吃什么，你也买点，权当我给压岁钱了。”
那天是我逛过的最尴尬的一次超市。
我后悔为什么要多嘴，看戏就看戏，做个吃瓜群众不好吗，为什么要参与进去。
从南头到北头，从货架到冰柜，我选了超级多都是哥哥平常吃的，至于我自己喜欢的，对不起，看到花豹的这个眼神我就不敢拿了。
林朗其实是个很平易近人的性子，只是他精英的形象太过坚挺，以至于我总是觉着他跟我高中老师一样，不敢造次。
他也会关心林明细，在大学里表现怎么样，会不会有男生追，还会聊起林明细小时候，说她从小就是个有主意的姑娘，家里头大大小小的事情，都不需要她爹操心。
我全程没插进去话，只有在林朗说起有没有人追林明细的时候，才顺嘴提了一句汤敢神，而这个话题又一次引起林朗的兴趣。
以至于林叔叔在那天还管了我一顿晚饭，就是为了把林明细从小学到高中，所有的追求者都跟我八卦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