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好在，老大爷在村里待了这么多天，即使他带着传染病，也没有轻易让其他人感染上，可见是个不易传播的。这个想法让左西稍微宽了心。
但是他们越往前走，那种诡异的感觉更甚。老大爷爬下马车，开始瑟缩不肯往前，大黄狗往前蹦了几步，又回头来推他，没推动。
左西明白，这是快到那个村子了。那也是他们的目的地，为了抓到那几个逃跑的罪人，不管前面会有什么，他们都只能过来。
她朝着老人招了招手。
老人用干涸的灰白的眼看了看她，神情瑟缩不肯往前。
左西立在那里，没有说话，态度很坚定。老人这个样子，自己待在这里或者回去，可能真就没什么希望了，不如跟去，还有一线生机。
老人还在迟疑。大黄用湿润的鼻子温柔的顶了顶他的腿弯。
老人看了眼狗，又看了眼这边等着他的三人，摸摸毛茸茸的狗，最终还是上了车。
很快，他们就看到一个石堆上插了块蓝底白字的牌子，是一个村名。车上的老人看这这牌子，身子肉眼可见的抖了一下。
左西这时知道，那个村子，到了。
沿着石子路往村里走，村口静悄悄，人没有，禽畜满街溜达。左西心吊在半空，她从来不怕出现在眼前的东西，但是总担忧未知。
突然，街边一堆干草动了动，紧接着，一个虚弱到极点的声音响起来，是个人，而且那个人在痛苦呻吟。
左西忙往前走几步，不料中途被宋鸿扯住。
她茫然回头，看到宋鸿摇了摇头，神情是难得的严肃。
她心猛然一提，回头看那堆草。草堆里的人还在呻吟，动作的幅度却不大。
大黄很活泼的想奔向前，被老人一把扯住。
想了想，她一手捂着口鼻，一手拿着从旁边拾起的一根长木棍，慢慢走上前，用木棍挑起草堆。看到里面的场景，她不由自主倒吸一口凉气，瞬间退后好几步。
宋鸿刚刚也谨慎的跟在她身旁，见状，伸脖子去看，也沉默了。
“我看看我看看！”刚刚小白犯懒不肯过来，抓了把草去逗马玩。这时看他们两个这反映，也咋咋呼呼要过来看。
草堆下露出的人，看形状，还是个人形，但是看细节，很难这样说。看那人头发，依稀辨得出是个男人，他浑身厚厚裹着几层脏兮兮的破布，看着在地上摸爬滚打而且几天没洗了，散发着浓浓恶臭，但是重点不是这个。
他全身只露出头脸，所有孔洞的地方，眼眶，鼻孔，嘴巴，还有耳孔，边缘都似融化般，扩得很大，里面死白色的肉翻了出来，上面密密麻麻起了很多小水泡，水泡边糊了很厚一层黄色的脓块，黄脓从肉里流出来，淌得满头满脸全是。
大黄也不愿意接近，呜呜叫着缩在老头身边。
那人听到动静，被糊住的双眼微微张开一条缝。他第一眼看到左西，先是一惊，紧接着，脸上皱起来，嘴里开始含糊的呜咽，像是难受，又像是愤怒，身子还徒劳的往后缩。
左西对上他的眼神，不由自主屏住呼吸，惊恐的看了眼宋鸿。
宋鸿看着那人的样子，似乎在沉思。不多久，他开口：“我和小白先去村里看看，你和那老头在这里等着。”
左西点头，她忍住去看那草堆里人的冲动，撇过头往另一边走。
宋鸿拍拍她的肩，让她放宽心，说自己去去就回。
果然，不久宋鸿就回来了，但是小白没回来。远远的，左西看到他脸上似有惊讶，是单纯的惊讶，走近了，他带着那惊讶开口道：“我看到一个熟人。”
“谁？”左西好奇问。
“记不记得我第一次去找你时候那个喇嘛？”
“是他？”左西也微微瞪大了眼睛：“他在这里做什么？”
“不是他，是他们。是一群和他一样的喇嘛，他们像是在帮助这些村民。”
左西想了想，觉得合情合理，道：“好巧。”
宋鸿点点头：“是很巧，村里现在情况很糟，没有人出面，他们在当义务医生。”他拿出一个口罩，眉宇间有隐隐的担忧：“我不想你进去。这个确定是可以传染，我和小白没事，但是我担心你。”
听到这话，左西沉吟片刻，正当她想说点什么，突然，一声尖叫传来，这么多天，左西已经对这个声音的各种形态都很熟悉，两人一对视，直接问往村里冲过去。
左西在奔跑时还不忘戴上宋鸿给的口罩。
直到进村，左西才觉得宋鸿说的情况很糟还是说轻了。
人们躺了满地，都像村口那个一样，满面满身留着脓，空气中散发着浓厚的一股生肉煮熟的腥臊味，让人觉得呼吸不上来，而且这里患病的已经不止老人，还有年轻人，甚至尚被包在怀里的婴儿，难受的哇哇大哭，露出的口腔泛着苍白的颜色。但是更奇怪的，还是他们看到左西时候的态度。
左西从进村后看到的第一个人开始，投来的眼光就绝对称不上友善，甚至见了她后纷纷躲避，神情既有恐惧，又有愤怒，和村口那个人如出一辙。
她不明所以的前后看了看，低声对宋鸿说：“我觉得情况不对，你先带我去喇嘛他们那里。”
宋鸿点点头，用身体挡住大部分视线，拉上她的手道：“小白也在那里，我们先过去。”
越往那边走，人越是多，站着的症状轻，躺着的症状重。但是无一例外的，看到左西后，他们纷纷露出的眼神都一样诡异，而且能避就避，仿佛左西就是那个瘟神。
左西蹙眉，疑惑的摸了摸自己的脸，结果摸到一手口罩，心里想难道是带了口中的原因，但是村民里戴口罩的也不少。
喇嘛们在村中央搭了个棚子，一边躺了很多人，几个喇嘛身边放着一盆水，双手戴了手套，口上罩了口罩，正拿着湿抹布一个个抹过去，水浑了就换一盆。另一边在那里施粥。只是那粥散发出一股草木青香，应该也放了别的东西。掌勺的正是左西那天在派出所遇到那个喇嘛。
他两边袖子都挽了起来，那只红通通的眼睛格外显眼。看到走过来的左西，他顿了顿。
他身前正在拿一个碗接粥的病人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来，紧接着，“哐当”一声，手中的碗砸到地上，也不要了，急急忙忙朝远处赶去，他身后还在排着队的人也忽的散开，投过来的眼神里带着隐隐的仇视。喇嘛一勺粥停在半空，看着前方，眼神很是诧异。
左西停在原地，环顾四周。
不知从何时起，那些能动的病人都围了过来，围成一个半圆，把左西和宋鸿包在里面。
身后一串当地话响起，声音很浑厚，是那个喇嘛。
那些围过来的人情绪不降反增，纷纷出口回应，生音听起来很悲愤。
身后的喇嘛迟疑片刻开了口，讲的是汉话：“施主，他们说你，带来了这场病。”
左西皱着眉，偏头说道：“我从来没来过这里。”
“我可以证明。”宋鸿握紧她的手。
喇嘛又是一串叽里咕噜的翻译，群情更激动了，他们争先恐后的朝喇嘛说话，同时用仇恨的眼神看着左西。
喇嘛沉吟片刻，道：“施主，你先到我这边来。”
左西不明所以看了他一眼，随即点头。宋鸿拉住她的手，警惕的看向四周，左西拍拍他的手背，示意他别担心。
左西来到喇嘛身边。喇嘛神情依然平和，他想了想，让左西伸出手，左西照做。突然，迅雷不及掩耳般，喇嘛飞快抽出一把小刀在左西手间划了下，瞬间，刀刃上染上一抹薄红。
左西没来得及缩回手，等反应过来时手间已经见了红，她怒目看着喇嘛：“你这是什么意思？”
宋鸿疾跑过来，心疼的捏住她的手，又扯下一小块布料给她包住。
喇嘛依然平和，单手在胸前结了个印：“非常时候，怕你不同意才出此下策，多多包涵。”接着，他直接把那带血的刀刃横着在手臂上抹了一把。
左西茫然看着，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周围人也不再吵嚷，一片静悄悄，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很快，喇嘛手上沾过左西血液的那片皮肤像是被烫过般，一个又一个水泡接踵而起，小小的，密密麻麻，直到所有沾染到血液的地方都起满了水泡。
左西瞪大眼睛，心里有些不妙的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