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被下哭泣的动作停了一下,掀开被子,露出一张梨花带雨的小脸。
这个乐天的女孩从来不会哭的不是?
“傻丫头,别哭。”莫回坐在床沿,为她擦拭颊边的泪痕。
她第一次见到张青哭,这丫头合适每天张扬地笑着,即便她心里难受,她还是每天都笑,给身边的带来欢乐。就像她住院的那几天,虽然发着高烧,她能感觉到身边有个人不时地探着她的鼻息,确定她有呼吸才放口气。
她知道,是张青。
那时的她是有些不想活的念头的,心里万念俱灰时,她还是不想让这丫头伤心,她不知道她以前经历过什么样的伤心,才会把自己锁在这个小镇子里,也许她的伤心并不比她的少。
而这小镇上若没有这丫头,她也不会在这镇子停留这么久,还能过上一段平静的生活。
而这小丫头也从不问她的过去,连姓名也不问,每天热闹地吼着老板老板。她们从一开始就不是老板与员工的关系,她们是朋友,是亲人。
“他来了,他竟然来了!”张青带着哭腔,重复地说着。
他,竟然出现在她的面前,还抱着她,她的手臂还沾留着他指尖的温度。真切得让人不敢相信。
“愿意跟我说他的故事吗?”莫回问。
每个人都有一段伤心往事,有人倾听才有被治愈的可能。
“好!”张青答着。
“……我母亲过世后,我跟他去了美国。虽然我和他刚认识不久,但我愿意相信他。相信有他的地方,我可以重新来过。可是他的妹妹,我没想过要伤害她。没想过要抢她哥哥对她的宠爱,她却把我当成假想敌,用生命向我抗议……我害怕,我怕我的存在真的会害了一个女孩儿的生命……”
张青将小脸埋进抱着的膝盖里,她的故事很简单,简单到段段几行字就能说全。
“你就这样离开了?”莫回皱眉地问。
十六岁的年纪,本该是人生中最美最嫩的年纪,为什么会成为她们心里的结?张青缓缓从回忆里抽身。
或者说她从未想过他要什么样的爱情?优秀、冷淡如他,该是有一个贤淑温婉的妻子,敬他、爱他。还要明白他的小孩子性格,他一心烦就会像个孩子,脾气坏到人一碰就要爆炸……
十七年,原来她对他仅限于这点了解。
原来,最没资格谈爱的人,是她!
她的初始心,永远是从自己的内心出发,以前他不爱她,她硬缠着他。现在他爱她,她又把自己藏在一个小小的空壳里,任他付出所有努力,也不为所动。
现在回头重新审视过往,她才发现,她对他也坏得过分,比他对她更坏。
但,一切都是可以更改的对吗?
章爷爷,对不起,我对他不够好。未来,我想给他最好的爱情。
“嗯,我害怕,害怕看到他失望的目光,害怕成为他负担,害怕吴洋用更加强烈的手段让我离开,而我原本就是多余的那一个,我离开很正常。”张青喃喃低语。在十六岁的时候,她是认为他会为了保护他的妹妹而送她离开的;经过几年的沉淀,通过能有的渠道找寻着与他有关的字字句句,知道他不是那样的人。即使他要送她离开,他也会陪着她。
只是她明白得太晚,明白后她也看到他们两人的差距,那是云和泥的区别,她没有足够能力与美貌与他并行。
“真是个傻丫头!”莫回叹息着,在张青的泪眼里看到自己的眼泪,伸手替她拨开颊边沾泪的发丝,开口问,“你还爱他吗?”
“爱,很爱很爱!”几乎不经过思考,张青斩钉截铁地说着。
从来就是爱他的,就算他的妹妹不允许她依然是爱他的,就算寿命终了,她依然爱他如故。
可是还能跟他在一起吗?在一起之后,他怎么办?陪着她一无所有,连自己母亲的墓都无法保全吗?
“那就好。” 能大声地说爱,真好!
爱又怎样,他们又跨不过的鸿沟。
她和吴予灿的故事有另一个女孩儿爱情夹杂其中,她不能伤害她,只能选择逃避。
况且那个女孩能陪在他的左右,帮助他,她只会经他带来困惑和麻烦。
“老板,你呢?你和总裁大人呢?你们的故事并不是从竹溪镇开始,对不对?”张青问,她们的感觉是亲人,但那些过往的情伤从未在她们的话题里,但在今夜不是禁忌。
莫回深吸口气,将所有的事情缓缓道来,语气平静,突然发现自己自两年前的手术后,就一直忘了一种感觉——爱他的快乐。
手术之后,她的心里、身体上能记取的一直是他的遗弃,他的厌恶。
这样的感觉太糟糕,糟糕到她还毁了他们本该有着一段和乐的生活。
“老板……你为什么会这么苦呢?总裁大人太混蛋了……”说着,眼泪又忍不住流出眼眶。
原来老板的悲伤,来自于此。她竟然可以如此淡漠。
“傻丫头,别哭。只要活着,就是有福分的。睡吧,睡醒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莫回拍拍她的肩,陪着她一起躺下,手上动作未停,一直轻拍着。
“你的情伤也会好吗?”张青吸了吸哭得发红的鼻子,有点不好意思地笑起来,“这种感觉真像妈妈在身边的感觉。”
“嗯。你就是个正被疼爱的孩子。”莫回也跟着笑起来。
“老板……”
“嗯?”
“我们这么努力地生活着,爱着,一定会有个圆满的结果的。”张青的话像在打气。
“会的。”莫回肯定的答复。
现在,她还敢不敢相信自己还有爱人的能力?
她不确定,病前她想着能陪他走过他在竹溪镇里的日子就好,用余生来回味他稀有的温纯。
可是,医院那天的清晨,他打破了她的幻想,在他眼里她依然是那个他厌恶的莫回,痴肥、憨傻,丢尽他脸的莫回。
她想,她始终是自私的,之前的十七年,她自故自地粘在他的身边,不理会他的厌烦和愤怒;现在,她依然故我。
而这段时间,他又在做什么?
全心全意陪在她的身边,任着她的沉默。
她不懂,她从未明白过他,也从未明白过世间其他的男女是如何表达爱情,如何表现自己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