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凌二人跟十殿的战场，在外人看来简直就是一场顶级的魔幻。
凌墨尧跟十殿各自操纵着魔气，不断对撞爆开的刃气将整个地面割得千疮百孔，早已看不出来半分原本积雪皑皑，只见到纵横交错的深壑，像是一条又一条裸露的伤口，爆在空气中，无数的水流往其中填灌，却仍旧遮不住褐色的沟壁。
顾青洛此刻已经放弃了压制魔气，反而以千凌渊为中心的方圆十里，都被靛青的光芒笼罩。
她站在光芒的顶端，一步一步仿佛踏着向上的阶梯，每往上走一步，整片青芒笼罩的区域温度便低几度。
此时温度已经足够低，低得不适合世间所有的东西生存。
只见那一片区域中空气仿佛化为液态流动，一丝丝来不及逃离的黑色魔气早就被冻得失去了生命力，随着空气流动，随波逐流。
这种情况下，无论是十殿，还是凌墨尧，都无法再从周围获取魔气，那么拼的就是沉积在体内的魔力。
顾青洛脚尖用力，整个青光熠熠的空间都被她这一脚碾向了地面。
“嘭”“轰”。
这块流动的寒冰被她生生碾进了地心，填在地面的那些沟壑之间，有雪山因为这一挤山川崩断雪崩垮塌，也有被挤出来的岩石，在一片雪白中隆起一座光秃秃的山壁。
移山填海、沧海桑田，仿佛就在这一瞬间完成。
十殿此刻跟凌墨尧相对而立，两人五六分相似的形容，身周同样是丝缕的魔气翻涌，虽然少，但都极为精纯。
“依你对于魔气如此登峰造极的操纵能力，我真有理由怀疑你其实一直盼着这一天。”十殿很难相信一个不足双十的小子，能够将魔气运用到如此程度。就算他是仙胎，得天独厚，可魔气不同于灵气，没有数十年的摸索，怎么可能如此娴熟？
凌墨尧垂下眉眼，看了看正在踩着那一片光幕往地面碾去的顾青洛，温柔地笑了笑，“我虽然期盼，却并不想她担心。我与你不同，跟让她不悦比起来，力量和权柄对我而言，就如尘土飞灰，什么都不是。”
“没有力量跟权柄，你根本无法保护她。”十殿嗤笑一声。
在他们对话之间，不断有魔气相撞，在他们身周爆裂开来，远远看去，那一片都是翻滚的黑色，不断有闪电从云层中劈下来，随着下方的低温区域被沉进地心，两人的战场也在不断下落，最后回到了地面。
“……确实。所以，多谢你成全。”凌墨尧说着一剑横扫过去，于归剑携着狂暴的雷电，仿佛离弦的箭，在盘旋的魔气中朝着十殿射去。
十殿翻身而起避开，一掌向着凌墨尧打去。
没想到于归剑杀了一个回马枪，从十殿的胸膛穿心而过，而他打出的那一掌，凌墨尧避无可避生生接了下来。
“啪”，是极为轻微的骨裂声。
凌墨尧只是皱皱眉，重新将于归剑握回手心。
“不错。”十殿看着自己胸口的洞，诡异地笑了笑。
那个洞穿的伤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跟魔气如出一辙的黑色，看着诡异无比。
“你没有实体，你是个什么东西？”
十殿手一抹，那个洞口就重新被衣裳掩住，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你似乎忘了，我是魔王，天生地养，怎么可能有实体？我不过是着世间魔气的集合体。”
顾青洛此刻飞身上来，一股灵力摁在凌墨尧的手腕处，青色的光芒闪过，挪开手的时候他的手腕就已经恢复了。
“阿尧，可有发现他的弱点？”
凌墨尧摇摇头，神色凝重。
他上辈子根本就不知道还有十殿的存在，而且十殿也从来没有要冲破封印的迹象。说是一无所知一点都不为过。
何况，上辈子他从雪域出来帮顾青洛报仇之后，心中死志不息，只不过他觉得至少应该等到那些人全都被调教好之后，他才能够去见顾青洛。
如果早知道还有这么个魔物存在，说不定他会去送死。
十殿懒得给他们时间，身形一卷，化为万千的魔气云团砸了过来。
他们二人引落的惊雷和烈火从九天交缠着一路而来，预先在两人身周形成一道流光溢彩的结界，任由万千的云团轰落，只绽开无数的涟漪，岿然不动。
泰山压顶一般的重力狠狠砸在结界之上，一道道裂口从结界顶端沿着弧纹蔓延而下，顾凌二人双双退开，暗红的于归剑和青光缭绕的桃夭剑在一天一地的黑暗中划出两道曳尾的火云。
十里之内雷电仿佛灭世的前引，亮的耀眼的闪电直直劈下来，爆裂的长响此起彼伏，将魔气劈出一道道焦灼的真空柱。
而火线也从穹空直直烧了下来，无数的火龙咆哮着沿着魔气的烟尾啃食，张牙舞爪像是不逮到猎物决不罢休的猎手，一阵又一阵的龙吟。
顾青洛倒飞而出，她驭着桃夭剑就像是带着一条青色尾巴的流星，风暴和冰雪在她身周环绕奔腾，靛青的寒气追着十殿的身影，不断地将空气冻结消耗着十殿的魔气。
凌墨尧与十殿正面交锋，暗红的剑刃对上黑色的魔气，“铿锵”的兵刃相接的声音在一片交织的混乱中擦出无数火花。
难分胜负。
——阿洛，要速战速决，一旦天色暗下来，十殿就更难对付了。
顾青洛的识海中传来凌墨尧的声音。
她回了一声“好”，周身的冰雪爆开，凝结成无数闪着灵光的弯刀，飞旋着割进了一片暗黑的魔气中。
“小家伙别在这儿捣乱。”十殿先是闷哼一声，接着浩瀚的魔气直接朝着顾青洛压了下来，他回身一挡，魔气与凌墨尧挥过来的剑锋相撞，爆开一层猛烈的气浪，接住吹开了天上聚集翻滚的云层。
顾青洛手中的桃夭隐去，画影出现在怀中，她看着负压而来的魔气，五指在画影上飞弹，一阵琴声形成浪动的弧光扩散开去，将那些魔气尽数冲开。
随后她飞身而起，背对着中午的太阳，手中一扫，便是《诛心》琴谱中的最后一节。
琴音像是一阵飓风，将天地之间的魔气尽数吹散，露出朗朗白日，十殿被抽丝剥茧一般只剩下稀薄的魔气缠绕身周。
雪域边境的众人凭借全开的五识，捕捉到了琴音的音尾，只觉得脑中一阵刺痛，纷纷飞退开去。
此时原本暂歇天宝阁山脚的宗门弟子跟七星宗的不少弟子匆匆赶来，见此情况，苏绾云带着菡萏宗修士拨动琴弦，音波朝着波及而来的余音对冲而去，在结界交织的地方爆裂开。
“多谢苏宗主。”
而萧承彦看着匆匆赶来的洛倾婉，心中一沉，知道大事不妙。
“彦哥哥！姑姑呢？”
洛倾婉冲过来拉着萧承彦就问，言语间满是慌乱，那一双杏眼中隐隐憋着水光，让萧承彦心乱如麻。
“阿婉，你先冷静。”
“我没办法冷静！”洛倾婉吼回去，几乎听得出哭腔，“你告诉我，姑姑是不是进了雪域？是不是？！”
苏绾云等人原本在商议计策，被这边的闹声一吵，瞬间没了好脸色，“洛姑娘！大局为重！眼泪没有用！”
洛倾婉红着眼瞪他们，“大局为重？抓我姑姑逼我姐姐伤我亲眷的时候，没见到你们大局为重？你还有脸说？现在直面危险的，还不是被你们喊打喊杀的两个人！”
她说完甩开萧承彦的手，跃进了雪域之中，“彦哥哥，你别跟来。”
苏绾云、叶玄霄等人被洛倾婉一阵质问怼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还是有小宗门的人递了台阶过来，“大家先别内讧，我们现下的当务之急，是如何应对此事。”
“楚宗主，你我都身为一宗之主，又有神器在手，实不该在此处耽搁。”叶玄霄正色道。
“如今这些魔物已经准备第二次冲锋了，萧宗主、苏宗主，这里就麻烦二位了。”
等叶萧两人御剑而去，原本在原地徘徊的魔物群仿佛终于下定了决心，朝着结界发起猛烈的进攻。
同时冲过来的，还有雪域中出逃的银鱼、冰蟒和雪狼。
密密麻麻的魔气和兽撞击结界，靛青的结界在猛烈持续的碰撞中越来越薄。
“萧宗主，这结界是顾宗主留下的？”问话的是苏绾云。
“不错。”
“萧宗主，恐怕前方战况吃紧，宗主已经没有余力来维持结界了，我们要另起禁制，否则，这些魔物冲进人间，后果不堪设想。”朝擎说道。
墨风接口却不是太赞同，“另起禁制太难了，雪域边境绵延数百里，我们没有尊主那样的修为根本来不及。让我们带着墨阵的人杀进去，魔物交给我们，这些出逃的兽就劳烦众位了。朝擎兄意下如何？”
“如今墨阵有六个，能够覆盖的范围不大，你们一定要速战速决！”朝擎表示赞同，指挥着玉轴府来的人马跃进了雪域。
“众位道友，大家全力拦截住冰蟒和银鱼！决不能让它们为祸人间！”萧承彦高声号召。
众人各自归位，又是一番腥风血雨的厮杀。
苏绾云看着一直徘徊在结界不远处，来回踱步，既不发动攻击却也不退后的雪狼群，缓缓地勾起了唇角。
这，岂非让顾青洛不痛快的大好时机？
她想着，琴刃的方向对准了带着雪狼群的小白。
小白察觉到危机，长啸一声，伏低了身躯，颈毛倒竖，森白的牙呲开。
苏绾云勾动琴弦，一阵音波朝着雪狼群袭去，却突然一道阴影掠过，一片雪白反光的鳞甲掀起一阵狂风，雪霰冰凌朝着苏绾云铺天盖地地扑去。
一声龙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