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二章、水落(五)
风落月2020-06-30 23:184,362

  众人忐忑万分地等在镇上,听着群玉山中传来的惊天动地的火光和爆响,心惊胆战。

  直到子夜时分,一阵狂暴的气浪削平了整个群玉山的山头,将秋凰的结界爆破,沿着宗门百家设下的结界冲过去,众人才觉得一颗心落了地。

  至少到这个时候,结果已出,尘埃落定。

  只见一道靛青的剑光裹挟着红色的火焰,穿过整个群玉山的山头,地面的火焰便如同落下的种子,飞速地生根发芽,茁壮成长,将整个群玉山拖进一片火海之中。

  火光映照之下,一条巨龙从其中飞出来,一身银甲,端得是超尘脱俗高不可攀睥睨人间。

  它的头上坐着顾青洛和凌墨尧,但凌墨尧却显然是躺在顾青洛的怀中,有鲜红的血顺着小龙的鳞甲流下来。

  “顾宗主……”

  顾青洛却仿佛不想与他们多说,“宋君吟已灭,群玉山已毁,诸位各自回各自的地方吧。”

  “恩公!保重!”下方有镇民看到他们出来,一片欢呼,此刻见她面色不虞,朝着她道。

  “恩公,保重!!”下方的喊声汇成一片海洋。

  秋凰手腕翻转,从那些镇民身体中飘出的黄色光芒汇集在她手中,被她朝着凌墨尧送了过去。

  顾青洛朝着众人一拱手,对小龙低声道了句,“我们走吧。”

  楚玉倚等人看着小龙驮着他们二人远去,又看了看燃成一片火海的群玉山,再回头,看着统一朝着他们远去的方向瞻望的镇民,终于如释重负地笑了。

  “众位,既然这里的事情已经结束了,我们便各自回去吧。相信不久之后,我们会在问殿台齐聚。”苏绾云同样松了口气。

  她想起当年自己想用来诬陷凌墨尧留下来的弟子的尸体,叹了口气:果然当年年轻气盛不自量力啊。

  “苏宗主这是何解?”

  “不久之后,顾凌二位宗主应该就会举行婚典,各位,我们到时候再会!”

  众人议论一番,纷纷点头,彼此抱拳告辞。

  大多数人心中想的却是,该准备什么样的贺礼,才能在宗门百家之中拔得头筹,获得冥火宗和天珑宗的青睐。

  随着宗门百家散去,镇民也纷纷收拾东西回家,不多时,整个群玉山,出了依旧燃烧着的山峦,终于陷入了宁静。

  秋凰眼中印着跳跃的火光,看了看自己的手心,有些透明的感觉。

  看来是反噬。

  不过那又如何,她终于放下了心中多年的心结,能够安心修炼,便就此与世俗告辞吧。

  她最后看了一眼四周,双手一挥,淅沥的雨从天空落下,在火焰的蒸腾之下响成一片,却渐渐地将大火扑灭。

  经此一役,群玉山积郁多年的阴气和灵气终于能够散进整个大陆,达到一个平衡。自此以后,至少百年之内,这片大陆再也没有魔气凝聚滋生的温床。

  宗门百家再次迎来一段安稳的时光。

  秋凰的身影化为流光回到了银杏树之中,夜风微凉,满树金黄的树叶和红色灯笼摇曳,仿佛昭示着天下终于迎来的太平。

  顾青洛带着凌墨尧回到问殿台之后,就住进了她前不久还躺过的藏在听雪阁之中的曲径通幽的小竹楼里。

  这里被凌墨尧的灵力维持,天气虽然与外头的一致会有寒来暑往的变化,但是桃花盛开不败、芳草萋萋不枯也都是真的。

  凌墨尧在群玉山一战之中,推开她一个人挡下了宋君吟最后一击,碎裂的不现世尽数扎进了他的身体,灵脉寸寸断尽。

  白绍熙将那些神剑的碎片一截一截从他身体中刨出来的时候,鲜红的血染透了他的里衫,蜿蜒这流下了床沿。

  萧承彦和洛倾婉在一旁按着她,不让她过去,却也不遮住她的眼,让她看着他受刑。

  直到他躺在床上,闭着眼,仿佛只是睡着了,却对她所有的动作不闻不问的时候,她才恍然体会到之前他的痛恨。

  那种不能将心爱的人护得安然无恙的挫败感,那种纠缠的心疼和懊恼,那种无法排解的委屈和难过,生生将她从每一夜的梦境中惊醒。

  可每晚在他温暖的怀中醒来,一抬头就能看到他精致的眉眼,恬静又安稳,她才能抱着她的腰,蹭着他的胸口继续睡去。

  “你母亲留在他心口的血脉烙印会修复他所有的伤口,就跟你之前一样,只不过他体内灵气和魔气盘杂良久,这一睡可能要睡足不下二十天。”

  “那他醒来之后,是使用魔气还是灵气?”

  白绍熙看着她笑了笑,“你在乎?”

  顾青洛摇摇头,她只是想起群玉山一战的时候,凌墨尧就是因为没有灵气护体,才在跟那具骷髅交手的时候格外艰难。从她的角度,自然是希望他两者兼得。

  “因祸得福,他两者都能用,只不过灵气和魔气运转的脉络不一样,想要两者都收放自如,恐怕需要半年之久。”

  “无碍,反正余生漫漫,我们有的是时间。”

  白绍熙安排好事项,便带着白宁安跟她辞行,满足一直想要的游历天下,见识百草的愿望。他将药林的丹药全都留下来,当作给他们的大婚贺礼,并给他们两人一支烟火,只要他们需要,随时都能够召他回来。

  这天顾青洛盘坐在大青石上,画影横在膝头,微风吹动桃花簌簌,为她一曲柔和清透的曲调中填上几丝自然的杂音,却也不突兀。

  画影可召唤百兽百禽,此刻有许多的蝶绕在她身周飞舞,远道而来的鸟雀站在枝头,用爪子梳理着毛羽,安静地听,极为识趣地一个音节都没有往里插。

  因为凌墨尧身体好转,整个问殿台上山顶都萦绕着浓郁的灵气和厚重的魔气参半。此刻那些灵气和魔气却像是断了线的风筝,陡然一松,朝着四周的山岳丛林散去。

  顾青洛一抬眼,就看到凌墨尧推开房门走了出来。

  阳光落了他满身,在他身周仿佛晕圈一般荡开去,让他的眉眼看起来更加精致。他眼尾的那抹红并没有散去,看样子是会随着他一辈子了,可恰恰是那抹红,让他冷硬的气质中,透出一些脆弱,让她心生怜惜。

  他提步直接朝着她走去,每一步仿佛都荡开涟漪,每一步都踩在她心尖。

  直到他很是自然地将她揽了满怀,将她裹挟在怀中,仿佛要揉进血肉去。

  顾青洛其实被他抱得有些疼,可恰恰是这样的疼痛,提醒她一切都不是梦。

  “阿洛……我饿了。”

  他这一句话说得极为缱绻,却也极煞风景,惹得顾青洛轻轻捶了他的胸口,牵着人往外面走。

  凌墨尧乖乖跟在身后,两人穿过回廊,进到了那间开满滴水铃兰的房间,房中的桌上摆着温热的点心和粥,“一直备着,就等你醒过来。”

  “我睡了多久?你画了这么多画?”凌墨尧坐在桌边,拿起筷子,吃得速度很快,却不见丝毫狼狈和急切。

  顾青洛看着房中数量几乎与凌墨尧这十年之功相当的画,还是忍不住红了脸,“你睡了二十三天。问殿台有姚瑾看着,玉轴府有阿婉守着,我闲来无事……”

  “闲来无事为什么没有守着我?我多希望一睁眼就能看到你。”凌墨尧说起情话来如今毫不脸红,若是责问他,他恐怕又会说心中所想说出来为什么会不好意思。

  所以顾青洛听这话也仅仅是笑了笑,坐到他身边,顺手帮他把稍远一些的菜换过去,“守着你哭么?多不吉利。”

  凌墨尧放下筷子,左手握住她的双手,右手轻轻附上她的眼角,“所以,你哭过?”

  “你伤成那个模样,我怎么会不心疼?”顾青洛在他的手心蹭了蹭,才将筷子重新塞在他手中,“这些画,只是一个一个片段,在我脑中来来回回地闪现。我之前想,或许我将它们画下来,就能串联起我们的上辈子……可惜,这么多画面,我却还是什么都记不起来。”

  那墙壁上新挂上去的画,一幅幅都是上辈子的场景,凌墨尧一眼就能认出当时是发生了什么,但是顾青洛眼中的茫然都不要仔细辨认,就能一清二楚。

  “没关系阿洛,上辈子,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你现在陪在我身边,而我们未来都会陪在彼此身边。向前看,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顾青洛垂眸不语。

  凌墨尧刮了刮她的鼻头,“若是觉得亏欠我,那就在这辈子好好爱我。”

  好不容易哄得顾青洛放下了这点纠结,外头就有人敲门,“姐姐,是凌墨尧醒了吗?”

  顾青洛起身去开门,被凌墨尧握住了手,直到将一个吻落在她的手背,得她一个嗔怪地眼神,才笑着放开人。

  洛倾婉早就已经习惯了他们俩在一起粘腻的氛围,如今已经能够很镇定地跟他们商量事情,“我请了人上来问殿台给你们量腰身,你们什么时候有时间?”

  “量腰身干什么?”凌墨尧皱眉问道。

  “定喜服啊!你们的婚典我安排了两个月之后,要绣一套喜服出来也要不少时间。”

  顾凌二人相互看了一眼,难得都沉默了。

  一个月后,顾青洛被洛倾婉强行押回了玉轴府,理由是,新人在成婚之前不宜相见。惹得凌墨尧诸多意见。

  回玉轴府之后没几天,喜服就送了过来,洛倾婉帮顾青洛穿好,烛火之下,正红色的喜服衬着她精致的眉眼,原来的高高在上冷淡疏离统统都退散开去,留下的是难以言喻的娇媚,迷得洛倾婉都有些受不了,匆匆带人离开了。

  顾青洛看着镜中的自己,然后看着从窗外翻进来的凌墨尧眼中一亮,满眼都是惊艳地径直走过来从身后将自己抱了满怀。

  “真美。”

  顾青洛将手附在他交叠在她的腰腹间的手上,将身体的重量完全交付,脸蹭蹭他的下颚,眼神通过铜镜看着他,“你怎么来了?”

  他没忍住亲了亲她的脸,毫不避讳地道:“我想你了。很想很想……”

  顾青洛上一次见他这样的时候,还是在关在听雪城的那几年,会像是奶狗一样,满眼痴缠地赖着自己。

  “可我们马上就要成婚了,还有二十五天,你等不及了吗?”

  或许,只有身边所有的威胁都不存在之后,他才会有这样放松任性的模样。曾一度,这是顾青洛最为享受的状态。

  凌墨尧鼓着嘴角摇头,“就是忍不住想见你,我还去找过白绍熙,他居然讽刺我说我得了相思病。不知所谓!”

  她忍不住笑着揉了揉他的发,“他们现在在干什么?”

  “跟他师妹在一个小村庄住了下来,说是要等一味药草成熟,估计要住大半年。我们的婚典他们就不来了。连个贺礼都没有,小气!”

  “他可是把整个药林都留下来了,你还不满意?”

  “本就是我斥资建的,怎么好意思说是送给我?”凌墨尧将手臂紧了紧,将人更深地搂在怀里。

  像是一只贪心不足的狗崽,将身边的东西哼哧哼哧地往怀里扒。

  “阿婉将你的喜服也放在这里了,你要不要也试一试?”顾青洛不去跟他纠缠这些小事,反正她知道这个人一直都是这样,一放松下来,既不讲理还执拗娇气。

  等顾青洛帮他换好喜服,两人在烛火中看着彼此,只觉得岁月静好,若能就此白头,再好不过。

  “真想现在就跟你拜堂,这样就能跟你一直一直在一起,不用分开。”

  顾青洛牵着他的手,深情又满足地看他,“我耗费两辈子的时间,才能这样牵着你的手,往后余生,我都不会再离开你。”

  “好。等我们有了小孩,就把宗门交给他们打理,我们就可以跟白绍熙他们一样,想去那里就去哪里了。”

  “……不早了,你该回去了。让人看见了成什么样子?”

  眼见顾青洛毫无征兆地开始赶客,他知她在害羞,也不拆穿,任由她脱下自己的喜服叠好放回原处,才将人拉进了怀里,做了今天第一眼见到她就做的事情——堵住了她的呼吸。

  如果两辈子的苦难换来一个你,我也不觉得遗憾。

  毕竟我们最后能够相守,已是天大的福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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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主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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