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灵殿内发出一声“彭”的巨响,四周的奴才吓得腿一弯便是跪在了地上。
乌瞿氏手中扔出去的那个玉枕摔在地上裂出了一条口子,原本材质上好的翠玉这便是毁了。
因为在夜里,平日里的华服女子如今将满头的珠钗卸下,乌丝披散在脑后,而那鬓角却是染上了些许银白。
她坐在榻上,气地胸口上下起伏极大,看向婢女灵儿的眼神像是要吃人,“她是在警告哀家吗?”
当灵儿将嫣红玉所说的一言一句如实转告给乌瞿氏时,她差点被气地昏厥过去。
可半晌过去,乌瞿氏却又是极其疯癫地笑了起来:“呵……那嫣红玉到底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她敢警告哀家?呵……”
随后却又是将其迁怒到了楚临安身上,“一定是那小孩儿干的……一定是他想要惹怒哀家,让哀家难堪的……”
“太后娘娘不要被小利用了,莫要气坏了身子啊……”
乌瞿氏这样一听,倒是觉得有那么几分道理,自己缓了许久才缓过来,再抬眼时只看见了屏风处的赤脚男子。
他依旧站在那里,着一身宽大的黑色袍子,帽檐宽大遮住了鼻眼只留出刀削似得薄唇和白皙的下巴。
他一身都笼罩在黑袍之中,露在外面的除了下巴也只有那袍下的脚尖了。
蓦地乌瞿氏笑得倒是越发的开心了,十足的自嘲。
直到两眼的模糊了,她笑出了声,眼泪才倏地顿住。
那一瞬间,她像是老了十岁,看向男人的目光满是怨恨:“国师,你这下高兴了吧……”
一旁的灵儿一愣,小心翼翼转头看向乌瞿氏看的方向,可那里只有一个屏风,一个人也没有。
而那头的伽罗殿早成了修罗之地,满地鲜血与一具尸体。
嫣红玉一身是血,眼底好似埋藏着十八层下的地狱,无人敢上前。
就连苏寒心也是真正的寒心了,这样子的嫣红玉是她从未曾见过的模样,她一直以为嫣红玉只是性子冷了些,可她到底是忘了,这个人是从战场上回来的人啊!
她的刀下有着数不尽的亡魂!
这时的爱慕皆是化为了恐惧,苏寒心红了眼,却又是数不尽的心疼。
四周寂静无比,嫣红玉像是杀红了眼,提一把嗜血大刀只道,“乌瞿氏到底是给了你们什么好处?这伽罗殿也不大,刺客闹成了这般你们要等到人死了才来?”
她嗤笑一声,“真想拉着你们给晚青陪葬……”
即使两人才相识不久,可这也是她护着的姑娘啊!她一路护着过来的人啊……
攥着刀柄的手越来越紧,在场的人几乎都确信下一刻她便会提着刀将所有人的脑袋都砍下来。
气氛达到紧绷,几乎要让在场的人窒息。
“红玉……”
那伽罗殿外传来人声打破了这一令人不适的场面。
声音熟悉到了骨子里,嫣红玉没有看去,但手中的力道却是松了许多。
楚临安一身浅黄色的常服,青丝松松垮在背后系成了一捆,他面色惨白,好似才从梦中惊醒。
除了嫣红玉,在场的所有人皆是齐刷刷跪下,“叩见皇上!”
就连苏寒心也衣着狼狈地微微躬下了身子。其实心中却是没有底地打起鼓来,生怕今夜的事情会扯到自己身上。
凉风席面,带来的却是极浓的血腥味。
一旁的吴恙捂着鼻子直皱眉头,夸赞道:“这姑娘看着清冷,这性子倒真的是……血性!”
楚临安本是刚换下衣服准备休息,结果这还未躺下便是听见殿外一阵鸡飞狗跳。
询问了才知道,启灵殿出现刺客,一个青衣婢女被杀害一命呜呼,而住在哪里的护国公则是大发雷霆,像是要杀人。
这样一说楚临安便是瞬间明白了,脸色惨白,将坐在供台上打盹儿的吴恙给弄了起来直叫不好。
“晚青出事……”
那是吴恙第一次见他为了刘才人之外的人这般慌张。
屋外狂风大作像是昭示着什么,楚临安眉头紧皱,双目看着吴恙好似哀求。
他是真的慌了神。
衣服皱巴巴地套在身上,不修边幅便拽着吴恙来了这伽罗殿。
当然吴恙掐了隐决,只当一个透明人站在楚临安身后再慢吞吞、不以为意的打了个哈欠。
嫣红玉站在一侧,没有跪下。她背对着大门站立,顿时不敢回头看楚临安的神色。
她这是在干什么呢?
颇有些懊恼,明知道如今的楚临安与太后之间的关系越发紧张,她却是还要这般任性妄为。
不仅杀了太后的人,还扬言威胁。这不是将楚临安往太后那风口浪尖上推吗?
清醒了过来,顿时懊恼便涌上心头。
嫣红玉垂着头,压抑着低吼一声,像是一直受伤的野兽。缓缓转过身,看着楚临安双目赤红,眼底满是血丝:
“皇上,晚青死了……”
霎时,楚临安的脸是越发的惨白。一开始他还不敢相信,如今嫣红玉一说他便是没了魂儿一般,身子一软差点倒下去。
那天夜里月亮弯成了一条细勾,一旁的黑暗中隐匿这一个戴着笑脸面具的人,腰间别着一把泛着寒光的剑,上面的黑褐色还未干涸。
那天夜里宫闱上点亮了数盏明灯,整个皇宫之中都陷入了惶惶不安之中。
楚临安站在殿门处,看见那满地的血迹,心惊,上前将人拽住,开口便问,“你受伤了吗?”
虽说嫣红玉年长,可终究还是个女孩子,与楚临安面对面站着也矮了半个头。
这么多年来的倔强终于是崩溃了,“没有……”嫣红玉吸着鼻子。
进了寝殿才看见平日里总在他身侧的那个姑娘。
平日里的脸上常有的乖巧与机灵到了如今却是只剩下了惨淡与毫无生息。
而此刻的楚临安面色却是冷静得可怕,“谁?”
一侧的吴恙与嫣红玉皆是一愣,可后者却是没有回答。
满目地挣扎与纠结便是最好的答案。
“朕要去启灵殿……”楚临安刚说完,下一刻便是毫不犹豫地转身出了伽罗殿。
往日的冷静与懦弱如今像是吃了屎,嫣红玉倒是反应极快地在寝殿外拦住了他。
“别去。”
楚临安脸色竟是冷得可怕:“让开。”
红衣女子却是梗着脖子一动不动,劝阻道:“皇上切莫要意气用事!”
“朕如今很冷静。”
嫣红玉一愣,抬眼打量他,神色虽是压抑着怒气,可那语气却实如平常一个样。
楚临安抬脚走到了她的身边,拍了拍她的肩头,开口:“朕知道如今重要的事情是什么,就朕的那三脚猫功夫也不至于能杀的了太后吧?”
说着他还看向了地上的那颇为惊悚的尸首,嫣红玉顺着看过去,脸突然就红了一片。
仿佛刚刚那个一刀砍掉人脑袋的并不是她。
楚临安想笑着安慰,可脸上的神色却是显得格外的苦涩:“我的性子你难道还不清楚吗?”
他刻意压低了声音,颇有些啥叫的意味,“姐,我们只有对方了。”
好不容易压下的泪意霎时又涌了起来,嫣红玉将手收回、背在背后,叹了口气,认命似得答到:“罢了,是皇上了,管不了你了。”
楚临安垂眸,“好好送送晚青。”
停顿了一下,他又说到:“明日,厚葬了吧……”
启灵殿早已乱成了一片。
对于乌瞿氏来说可能她最不能接受的便是原本该牢牢掌控在自己掌心的人却是出了这样的偏差。
谁都可以,就楚临安不许。
可能就是从身为皇后的那一日开始,也可能更早,早到刘玉儿出现在她身边那一刻起。
本就有着一个使人卑微到尘埃里的开始了,可为何这日后却还是被那个女子压下一头来。
即使成为了皇后,她本以为自己将是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上人,可谁知道呢?
在她坐上后位那一年冬日,她的好姐妹刘玉儿怀孕了,孩子的父亲是叡浔帝。
那是她的丈夫,而她是皇后啊!
那个整日里与她手挽手的好姐妹怀了皇帝的子嗣,甚至是因为这样也成了后宫嫔妃。
可那个男人从未碰过她……
嫉妒到发狂!
她登上后位的第二年,楚临安降生了,乌瞿氏看见了那个白白胖胖的孩子。
“龙子”两个字深深刺痛了她的心口。
那时的压抑感只让她想着一句话:他们母子必须死!
如今她好不容易找回了自己的高傲,紧握着至高无上的权利,当年践踏着她的母子--
一个成为了阶下囚、生活在她为其铸造的无形的牢笼里;一个沦为了她掌权路上的傀儡与棋子。
她想要永远禁锢着他们,容不得有半点闪失。
如今的楚临安却是变得不安分了许多,隐隐有着要摆脱她的意味。
这种不被她控制的感觉让乌瞿氏又想起了那些日子里的压抑。
楚临安一定不能摆脱她的控制,如果事情发展到不可逆转的地步了,她绝对不会纵容事情脱离自己的臆想。
那一刻,楚临安这个人纵然有着天皇老子来阻拦,她乌瞿氏也必定要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