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祁云的目光明显黯淡了一下，但随即又不死心地问：“那你是在中国出生的吗？”
方雅晴摇了摇头：“不是，我在美国出生长大，不久前才第一次去中国。”
“你确定吗？会不会是你小时候的记忆不清楚了？”高祁云有些急迫地问。
方雅晴心中诧异，不知道为什么高祁云对自己出生的事情这么执着。
高祁云好像也有点意识到自己的执着，赶紧笑了一下，说：“没什么，我就是好奇，是怎样的父母才能培养出你这么优秀的女儿。”
方雅晴连连摆手：“不不，我还差得远呢，如果有朝一日能变成像您一样优秀的编剧，才算是优秀。”
高祁云掩嘴轻笑：“我从不会看错人，你早晚会超越我。”
能和世界顶尖编剧交流的机会实在难得，方雅晴有很多在写剧本的时候遇到的问题，现在就想立刻求教，她正要开腔，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方雅晴拿出来一看，是个陌生的号码，她想都没想就挂断了，可那电话一直不依不饶地打进来，她根本没法和高祁云说话。
高祁云拿出一张自己的名片递给方雅晴说：“你先去忙你的事情吧，你可以随时打我的电话联系我。”
方雅晴又是一阵道谢，弯着腰小跑出会场，终于在走廊上接起了电话，有些不悦地问：“哪位？”
“是宁朦小姐吗？这里是伦敦市立医院，您的朋友柯景辰晕倒了，被送到了我们医院。”
“……”方雅晴很无语，但又不能不管他，毕竟他也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只好打车去医院。
方雅晴怎么也想不通柯景辰消失了这么多天怎么就突然晕倒了？他这几天到底干嘛去了？
赶到医院，方雅晴很快找到了柯景辰的病房，一个护士正好从里面出来，方雅晴礼貌地问：“你好，我是这位病人的职员，请问我老板怎么了？”
护士看了看手里的病历说：“没什么，就是劳累过度，作息不规律，一会儿输液结束就可以出院了。”
方雅晴更是不解，柯景辰为什么会劳累过度？
方雅晴所不知道的是，这次柯景辰来英国其实是为了在这里建立C。J的分公司，这几天他一直在忙着注册公司的事情，非常忙碌。
而且他为了能尽快结束手头的工作陪方雅晴一起参加金狮奖，更是把每天的工作量增加了好几倍。
最关键的是，这些天，他晚上几乎没有睡过觉。
方雅晴走进病房，柯景辰已经苏醒了，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目光悠远而深沉，不知在想什么。
方雅晴随便拉了把椅子坐在床边，问道：“你这几天一直不露面在忙什么？”
“我想在伦敦建立一家分公司。”柯景辰淡淡地回答。
“那也不至于直接累晕倒了吧？”方雅晴总觉得他还有事情瞒着自己。
柯景辰眉头微微一蹙，思索了片刻才低声说：“凌淼的父亲，在伦敦治病。”
方雅晴一愣，表情瞬间呆住了。
“我每天晚上都会去陪陪他。”柯景辰似乎想起了什么痛苦的回忆，翻身背对着方雅晴，不让她看到自己翻涌的眼底。
方雅晴轻声问：“他父亲到底是什么病？”
“植物人。快七年了。”柯景辰的声音有些发闷。
方雅晴想起平日里嬉笑打闹的顾凌淼，实在无法想象他心里背负着如此沉重的秘密。之前听他和顾凌焱提起生病的父亲时，总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她也就一直没当回事，以为只是什么小病，没想到竟然是植物人……
“怎么会这样……”
“车祸。他们的母亲当场死亡，父亲抢救回来，变成了植物人。”
柯景辰永远也忘不了那天他陪顾凌淼和顾凌焱赶到医院的场景，当时顾夫人浑身都是血，脸已经烂的连五官都认不出来了。
顾凌焱哭得撕心裂肺，死死抱着顾夫人不肯放手，任谁都拉不开。而顾凌淼一滴泪都没有流，他只是面无表情地对柯景辰说：“这都是你的错。”
柯景辰想说些什么，却发现此时，在鲜血面前，任何言语都太过苍白无力。
他难以接受眼前的现实，总觉得很快闹钟的声音就会想起，当他睁开眼，一切还是原本的模样。
在马上到来的圣诞他还是会和顾凌焱、顾凌淼一起回家，打开门迎接顾夫人亲昵的拥抱和她精心准备的礼物。
“都是你的错！你给我滚！”一声爆喝打断了柯景辰的思绪，他的心脏发出撕裂般的剧痛，他终于意识到，这并非梦境。
顾凌淼狠狠推了一把柯景辰，看似已经用上了全身的力气，但柯景辰却只是轻轻退了一步。不管那时还是现在，顾凌淼都过于纤细了，长得像女人，力气也像女人。
柯景辰没有说话，只是远远地看着顾夫人溃烂的脸，想起这张脸曾无数次对自己露出慈爱的笑容，将他轻柔地抱紧怀里，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景辰住来我家、当我儿子好不好啊？
但今后，这个人再也不会对他微笑，再也不会拥抱他，再也不会像一位真正的母亲那样爱他。
柯景辰死死握紧了拳，眼睛染上一层血红，嗓音低沉如野兽绝望的嘶吼：“如果不是为了你，他们怎么会来英国？！这是你的错！”
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冲上了脑顶，柯景辰不可自已地抓住顾凌淼，照着他的脸狠狠砸下拳头。
世界颠倒而混乱，哭声和尖叫声缠绕成黑色的绳，死死勒在柯景辰的脖子上，几乎要将他的血管勒断。
他不记得那天他是怎么从医院回到了学校，只是从那天之后，他就再也没见过顾凌淼。一直到半年后，顾凌淼来学校办休学手续，他们两人远远地看了一眼，谁都没理谁，自那之后，便形同陌路。
方雅晴听柯景辰一直没有声音，还以为他睡着了，便静静地坐着没有说话，她真的很想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可却没有一个人想再提起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