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圆坐在车上，依旧对柯景辰不道歉的事情耿耿于怀，不停地嘀咕：“我们老师说了，做错事不可怕，可怕的是做错事还不敢承认，你说对吧，季叔叔？”
季立霄心思早已乱成了一团，根本没有听到圆圆在说什么，他的心跳快得不正常。
脑海中不停地想所谓的“父子连心”会不会让柯景辰产生什么感应？他会不会发现圆圆的身份？他会不会发现雅晴其实没有死？他会不会知道其实是我藏起了雅晴和他的孩子？
圆圆不满地撅起嘴：“季叔叔，你有没有听我讲话？”
季立霄这才反应过来，干笑两声：“对，你说的对。”
圆圆诧异地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大冬天的季叔叔头上还会出那么多汗。
季立霄把车开到黑鸦楼下，看到方雅晴已经在路边等着了，他赶紧深呼吸一口气，决定隐瞒刚才遇到柯景辰的事情。
方雅晴拉开车门坐进后座，惊讶地问：“你的车怎么了？”
季立霄装作随意的样子说：“刚才被人追尾了，不过不严重，我和圆圆都没事。”
“谁啊这是，开车这么不小心，”方雅晴伸手摸了摸圆圆的头，“把你吓着了吧？”
圆圆摇摇头：“没有，但是把我气着了。”
方雅晴笑着戳了戳他气鼓鼓的脸：“怎么了？”
“撞我们的那个叔叔不肯道歉，非常没礼貌。”圆圆一本正经地说。
方雅晴正要继续问，季立霄赶紧岔开话题说起了一会儿要去的餐厅，成功吸引走了方雅晴的注意力，终于不再过问那起追尾事故。
这是一家刚开的法国餐馆，人气爆棚一座难求，季立霄早就预定好了座位，进门后侍者领着他们往里面走去，路过一个由花藤隔开的座位时，里面突然发出“当啷”一声脆响，是刀子没有拿稳砸在了餐盘中。
柯小语被吓了一跳，惊恐地看着柯景辰：“怎么了？”
柯景辰探出头去，但四周一个人都没有。
柯小语看着他凌乱的视线，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担心地问：“你的病……还没好吗？”
柯景辰眼神微暗，他重新坐正，拿起银刀，用餐巾优雅地擦去盘子边缘溅起的汤汁，平淡地说：“很久没发作了。”
“你刚才，是不是又看到了？”柯小语小心翼翼地问。
柯景辰毫不犹豫地说：“没有。”
柯小语咬咬嘴唇，冷不丁地被巨大的悲伤吞没，陷入了久远的痛苦回忆。
那是方雅晴刚离世的时候，柯景辰因为长期酗酒，再加上伤心过度，患上了严重的臆想症，他总是能看到方雅晴的幻象，有时候坐在沙发上，有时候站在窗边。
大部分时间方雅晴只是站在那里对着他笑，但偶尔严重的时候他可以和那个幻象对话，恍如真实。
最初柯景辰在人前伪装的很好，没有人发现他的病症，但后来好几次柯小语去他家的时候撞见他一个人对着空气说话，差点被吓死，几番逼问下他才终于承认，而那时他已经出现幻觉快半年了。
柯景辰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治疗，不管柯小语怎么劝他都不听，柯小语只好千方百计地把心理医生带去他家，终是把他彻底激怒，从未有过地失控大喊：“我知道她已经死了！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但你不能连她的梦都夺走！”
柯小语已然哭得泣不成声：“哥……医生说你再这样下去会精神失常的……我只有你这一个哥哥啊……求求你……别再让我失去一个亲人了……求求你不要丢下我……”
柯景辰好像被一瞬间抽空了力气，他蓦地安静下来，看着坐在沙发上朝他微笑的方雅晴，一把将柯小语拽进怀里，下巴抵在她头上，拍着她不断颤抖的后背说：“别哭了，我明天去看医生。”
经过了将近一年的治疗，柯景辰的臆想症基本治愈，但有时候他喝醉了酒或者情绪起伏过大的时候，还是会看到方雅晴的幻象。
“别瞎想，我没事。”柯景辰的话把柯小语的思绪拉回现在，她笑了笑，叉起一块鹅肝放进嘴里，故作轻松地说：“我最近总是心慌，你陪我去莫尔斯医生的诊所看看吧。”
莫尔斯医生是之前柯小语给柯景辰找的心理医生。
柯景辰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但还是点了点头：“好。”
感觉到饭桌上的气氛有些凝重，柯小语赶紧想办法活跃话题：“对了哥，前段时间我去幼儿园接小侄子的时候，遇到一个小孩，长得特别像你小时候，我还特意问姑姑要了你小时候的照片。”柯小语笑着拿出手机找到那张照片，举给柯景辰看。
柯景辰一愣，不自觉地想到了刚才追尾事故中的小孩，心中愈发对他产生了兴趣。
方雅晴和季立霄已经彻底和好，三个人其乐融融地吃了一顿饭，季立霄不由得幻想，如果他们是真的一家三口就好了。
吃完饭，季立霄送他们回家，方雅晴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是时候了。”
季立霄一愣：“什么？”
“我已经坐稳了首编的位置，也让艾丽丝吃够了苦头，暂时不会再来找我的麻烦。所以，是时候宣告世人，我回来了。”
沉甸甸的夜色中，月光静悄悄溜进车窗，给方雅晴的侧脸勾出一圈如梦似幻的银边，在她微微勾起唇角上留下一道阴影，让她整个人显得妩媚又邪恶，如同偷尝禁果的夏娃，又像堕入地狱深渊的暗天使。
季立霄徒然张了张嘴，他想把方雅晴藏一辈子，想让她只属于自己，想为她隔绝一切纷扰，但那终究只是他的一厢情愿，他早就知道，方雅晴永远不可能为他停留。
所有的话打碎咽进肚子，说出口的只有一句“好”。
平静的夜晚暗流涌动，筹划已久的好戏终于要开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