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景辰已经走到了甲板边缘，脚下是漆黑的海浪，像煮沸的墨汁正在剧烈地翻滚。
顾凌淼的眼泪滚滚落下，他身体颤抖不止，手无力地向前抓了一下，却只抓到一把空气和海浪翻起的潮湿水雾。
顾凌淼的手颓然跌落，他和柯景辰隔着遥远的甲板在漆黑的暴风中对视着，顾凌淼微微张嘴，声音嘶哑。
“你何必救我？你明知道，早在十年前，我就已经跟着那场车祸一起死去了啊，这些年我活成了什么样子难道你没看到吗？”
“就是因为看到了，才要救你，”柯景辰轻轻一笑，对着空气伸出拳头，“从今天开始，重新活过吧。”
顾凌淼一愣，眼泪愈发汹涌，他摇着头苦笑出声，终于也向着柯景辰的方向慢慢抬起了拳头。
“袁毅，别忘了你的诺言。”柯景辰目光倏然一凛，单手撑着游艇的栏杆翻了过去，没有丝毫的犹豫，直接跳进了发狂的海浪中。
顾凌淼紧紧闭上眼睛，任由眼泪在脸上肆虐，他死死咬着嘴唇，很快就尝到了冰冷的血腥味。
“呵，多么愚蠢，竟然会为了这种可笑的感情……”袁毅话说到一半失了声，他像是忘记了后面要说什么，又好像是陷入了遥远的回忆，眼神中涌动着复杂的感情，有嘲讽，有愤恨，有漠然，甚至还有羡慕。
他独自一人在黑暗中穿行这么多年，从未有过能真正与他并肩而行的人。
“咳咳咳……”袁毅猛地咳嗽起来，又吐出一口血沫，胸前的匕首扎得太深了，肯定已经伤到了内脏。
袁毅用手背抹掉嘴角的血迹，终于松开顾凌淼的脖子，将他随意地丢在地上，知道他伤得也很重，现在根本不可能再掀起什么浪花了。
顾凌淼虚弱地捂着腰间的伤口，冷漠地看着袁毅：“你不杀我吗？”
“犯不着再给我手上多一条人命，我既然说了到公海就放了你，就肯定会履行诺言。”
袁毅艰难地从地上撑起来，摇摇晃晃地走了几步，用栏杆支撑身体，疲惫地呼出一口气，看着后面被他越甩越远的警察，终于安心了一些。
顾凌淼又指指仍在撞击的门，问道：“不把你手下放出来吗？”
“一群废物，放出来也只会平添噪音。”袁毅目光冷峻，那语气像在描述一堆不可燃垃圾。
“……”顾凌淼沉默下来，甲板上立刻只剩下呼啸的风声和击打在船身的海浪声。
忽然，袁毅背靠栏杆转向了顾凌淼，神情重新变得平静，像一位长途跋涉、历尽沧桑的旅者，声音缓慢而悠长：“其实，我这次回国是为了洗白，我也受够了打打杀杀的日子，我也想过正常人的生活。但是雅晴的出现打破了我的计划，我像被她下了蛊一样，无法控制自己的理智，疯了一样地想占有她。”
顾凌淼冷哼一声，毫不掩饰自己的不耐烦。
袁毅苦笑一声：“好吧，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用了，但我还是想说，当年我做的很多事都是身不由己，虽然有些迟了，但我还是想和你说……”
袁毅的话没有说完，剩下的几个字像是被呼啸的海风吞没了，他微张着嘴，嘴唇颤抖着，眼睛瞪得很大，其中满是难以置信的惊惧。
他试图转头，却不受控制地扑向地面，口中鲜血四溢，身体抽搐了几下便不动了。
顾凌淼这才发现，他背后插着一把短刀，刀柄雕刻着复古的花纹，是过去某一年他送给柯景辰的生日礼物。
顾凌淼惊呆了，咬牙爬到袁毅身边，把他翻了个身，试探他的呼吸，发现他这次彻底死透了。
与此同时，船下传来熟悉的呼喊声：“凌淼！能听到吗！”
顾凌淼从栏杆中间探出头去，看到关越开着一辆快艇，快艇上坐着裹着毛毯的方雅晴和浑身血污的柯景辰。
柯景辰仍保持着站立的姿势，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朝顾凌淼轻轻抬了下下巴，像是在炫耀他的英勇功绩。
顾凌淼身上背负了十年的重担蓦地卸了下去，灵魂的枷锁应声打开，像连绵的阴雨终于破晴。
一望无际的蓝天展现开来，耀眼而温暖的阳光包裹住他的全身，让他难以抵挡身体席卷而来的困意，即使告诉自己还不能睡，眼睛却还是沉沉地闭上了。
之后顾凌淼的意识一直浮浮沉沉，时而清醒时而昏迷，他依稀听到了警察的声音，好像看到船舱里那些袁毅的手下都被带走了，接着他在海上漂浮了很久，声音忽远忽近，直到船只靠岸。
他努力睁开眼睛，发现天都快亮了，这时他感觉到有一双温暖的手在抚摸他的脸，像儿时妈妈哄他睡觉时的感觉。
朦胧中，他仿佛看到了母亲慈爱的容颜，看到她柔和的笑意，听到她清泉般的嗓音在他耳边说：“淼淼，你辛苦了，妈妈该走了，今后你一个人也要好好生活啊。”
“妈妈！”顾凌淼突然痛哭出声，把救护车上的医护人员都吓了一跳，顾凌淼赶忙抱住顾凌淼的头，继续抚摸他的脸，在他耳边柔声安慰：“不怕不怕，我在，我在这里。”
在顾凌焱的安抚下，顾凌淼渐渐安静下去，又陷入了昏迷。
方雅晴架着柯景辰的胳膊站在车下，嘱咐道：“那你先陪你哥去医院，我们坐下一辆救护车。”
“好。”顾凌淼点了点头。
“照顾好他。”柯景辰沉声道。
顾凌焱轻声笑了笑：“放心吧，他可是我亲哥啊。”
护士关上了救护车的门，朝着市区疾驰而去。
方雅晴扶着柯景辰上了另外一辆救护车，他的伤比顾凌淼轻很多，除了那处被袁毅踩碎的膝盖就没什么别的外伤了，但护士们还是煞有介事地给他挂上了吊瓶。
方雅晴坐在柯景辰身旁，脸色很不好看，柯景辰犹豫好久，总算鼓起勇气开了口：“对不起。”
方雅晴气鼓鼓地瞪他：“说对不起有用的话还要警察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