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盖便请宋江为山寨之主,坐第一把交椅。宋江那里肯,便道:“哥哥差矣!感蒙众位不避刀斧,救拔宋江性命,哥哥原是山寨之主,如何却让不才?若要坚执如此相让,宋江情愿就死。”晁盖道:“贤弟如何这般说!当初若不是贤弟担那血海般干系,救得我等七人性命上山,如何有今日之众?你正是山寨之恩主。你不坐,谁坐?”宋江道:“仁兄,论年齿,兄长也大十岁,宋江若坐了,岂不自羞。”再三推晁盖坐了第一位,宋江坐了第二位,吴学究坐了第三位,公孙胜坐了第四位。宋江道:“休分功劳高下,梁山泊一行旧头领去左边主位上坐,新到头领去右边客位上坐,待日后出力多寡,那时另行定夺。”
众人齐道:“哥哥言之极当。”
左边一带,是林冲、刘唐、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杜迁、宋万、朱贵、白胜;右边一带,论年甲次序,互相推让,花荣、秦明、黄信、戴宗、李逵、李俊、穆弘、张横、张顺、燕顺、吕方、郭盛、萧让、王矮虎、薛永、金大坚、穆春、李立、欧鹏、蒋敬、童威、童猛、马麟、石勇、侯健、郑天寿、陶宗旺。共是四十位头领坐下。大吹大擂,大摆庆喜筵席。
宋江说起江州蔡九知府捏造谣言一事,说与众人:“叵耐黄文炳那厮,事又不干他己,却在知府面前胡言乱道,解说道:‘耗国因家木’,耗散国家钱粮的人,必是家头着个‘木’字,不是个‘宋’字?‘刀兵点水工’,兴动刀兵之人,必是三点水着个‘工’字,不是个‘江’字?这个正应宋江身上。那后两句道:‘纵横三十六,播乱在山东。’合主宋江造反在山东。以此拿了小可。不期戴院长又传了假书,以此黄文炳那厮撺掇知府,只要先斩后奏。若非众好汉救了,焉得到此!”
李逵跳将起来道:“好哥哥,正应着天上的言语,虽然吃了他些苦,黄文炳那贼也吃我割得快活。放着我们有许多军马,便造反,怕怎地?晁盖哥哥便做了大皇帝,宋江哥哥便做了小皇帝,吴先生做个丞相,公孙道士便做个国师,我们都做个将军,杀去东京,夺了鸟位,在那里快活,却不好?不强似这个鸟水泊里?”
戴宗连忙喝道:“铁牛,你这厮胡说!你今日既到这里,不可使你那在江州性儿,须要听两位头领哥哥的言语号令,亦不许你胡言乱语,多嘴多舌。再如此多言插口,先割了你这颗头来为令,以警后人。”李逵道:“阿哎!若割了我这颗头,几时再长的一个出来?我只吃酒便了。”众多好汉都笑。
晁盖见李逵这么说了,赶紧接着这个话头说道:“李逵兄弟虽然说得有些鲁莽,但也不是不无道理。故人言:‘天下尽归有德之人’,要是当今皇帝不为民着想,我们取而代之也不是不可以的。我看朝廷那些个官都是一些贪污腐败的人。如今我们这里的兄弟都是与朝廷为敌的,他们早晚会来打扰我们,到那时我们还不是得反抗他们,难道就乖乖的束手就擒吗?等到我们实力足够强大,就反吃掉他们,也算是为民除害,替天行道。”
李逵说道:“晁盖哥哥说的对,俺就是这么个意思。”
宋江说道:“那时小可初闻这个消息,好不惊恐,不期今日轮到宋江身上。”吴用道:“兄长当初若依了弟兄之言,只住山上快活,不到江州,不省了多少事?这都是天数注定如此。”宋江道:“黄安那厮,如今在那里?”晁盖道:“那厮住不够两三个月,便病死了。”宋江嗟叹不已。当日饮酒,各各尽欢。晁盖先叫安顿穆太公一家老小。叫取过黄文炳的家财,赏劳了众多出力的小喽罗。取出原将来的信笼,交还戴院长收用。戴宗那里肯要,定教收放库内,公支使用。晁盖叫众多小喽罗参拜了新头领李俊等,都参见了。连日山寨里杀牛宰马,作庆贺筵席。
再说晁盖教向山前山后各拨定房屋居住,山寨里再起造房舍,修理城垣。至第三日,酒席上宋江起身对众头领说道:“宋江还有一件大事,正要禀众弟兄:小可今欲下山走一遭,乞假数日,未知众位肯否?”晁盖便问道:“贤弟今欲要往何处,干甚么大事?”宋江不慌不忙,说出这个去处。宋江在筵上对众好汉道:“小可宋江自蒙救护上山,到此连日饮宴,甚是快乐,不知老父在家,正是何如。即目江州申奏京师,必然行移济州,着落郓城县追捉家属,比捕正犯,恐老父存亡不保。宋江想念,欲往家中搬取老父上山,以绝挂念,不知众弟兄还肯容否?”
晁盖知道宋江此去会遭遇不凡,不过眼下晁盖并不打算阻止。一来这事不好阻止,二来他去的时候正好也坚定他招安的念想。但还是假意说道:“贤弟,这件是人伦中大事,不成我和你受用快乐,倒教家中老父吃苦,如何不依贤弟?只是众兄弟们连日辛苦,寨中人马未定,再停两日,点起山寨人马,一径去取了来。”宋江道:“仁兄,再过几日不妨,只恐江州行文到济州追捉家属,以此事不宜迟。今也不须点多人去,只宋江潜地自去,和兄弟宋清搬取老父连夜上山来,那时乡中神不知,鬼不觉。若还多带了人伴去,必然惊吓乡里,反招不便。”晁盖道:“贤弟路中倘有疏失,无人可救。”宋江道:“若为父亲,死而无怨。”当日苦留不住,宋江坚执要行,便取个毡笠带了,提条短棒,腰带利刃,便下山去。众头领送过金沙滩自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