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店家虽然也是出于好心,担心武松醉倒了,但他确实是小看武松了。他家的酒确实是辛烈,但武松是何等人物,英雄好汉级别的人物。又怎么会在乎这点酒,只可惜那店家太过于普通,看不出武松散发出的英雄气概。武松这边听这店家这样唠叨,也是早就不耐烦了。心里想着自己这样一个汉子,虽说不是什么英雄豪杰,但好歹也是个大男人,难道连这点酒都吃不了?这店家真是太小看人,我现在只想快点把他搪塞过去,不要让这个家伙打扰了我吃酒的兴致。
武松答道:“要你扶的,不算好汉。”酒家那里肯将酒来筛。武松焦燥道:“我又不白吃你的!休要引老爷性发,通教你屋里粉碎!把你这鸟店子倒翻转来!”酒家道:“这厮醉了,休惹他。”再筛了六碗酒,与武松吃了。前后共吃了十五碗,绰了哨棒,立起身来道:“我却又不曾醉!”走出门前来笑道:“却不说‘三碗不过冈’!”手提哨棒便走。
只见武松喝了十几碗酒,什么事都没有,走路也不摇晃,真乃英雄豪杰也。酒家看着他像什么事都没有一样,也是惊奇不已。心里暗暗揣度这汉子是个什么人,一般人吃他家酒吃三碗就醉得不行了,他吃了十几碗却像个没事人一样。心里暗暗地佩服了,但看他提这东西要走,
赶紧赶出来叫道:“客官那里去!”
武松立住了,问道:“叫我做甚么?我又不少你酒钱,唤我怎地?”酒家叫道:“我是好意。你且回来我家,看抄白官司榜文。”武松道:“甚么榜文?”酒家道:“如今前面景阳冈上有只吊睛白额大虫,晚了出来伤人,坏了三二十条大汉性命。官司如今杖限猎户擒捉发落。冈子路口,多有榜文:可教往来客人,结伙成队,于巳、午、未三个时辰过冈,其余寅、卯、申、酉、戌、亥六个时辰,不许过冈。更兼单身客人,务要等伴结伙而过。这早晚正是未末申初时分,我见你走都不问人,枉送了自家性命。不如就我此间歇了,等明日慢慢凑的三二十人,一齐好过冈子。”
武松听了,笑道:“我是清河县人氏,这条景阳冈上,少也走过了一二十遭,几时见说有大虫?你休说这般鸟话来吓我。便有大虫,我也不怕!”酒家道:“我是好意救你,你不信时,进来看官司榜文。”武松道:“你鸟子声!便真个有虎,老爷也不怕!你留我在家里歇,莫不半夜三更,要谋我财,害我性命,却把鸟大虫唬吓我。”酒家道:“你看么!我是一片好心,反做恶意,倒变成我想要谋财害命了,行吧,你要走就走吧,我不留你了,只希望你遇见大虫的时候能想想我的好。”
“休要啰嗦,你这酒家真不是个实在人,我自走我的路,你说说你从我开始吃酒到现在总共打扰过我多少次了?不与你一般见识就算了,你还变本加厉的没完没了。我告诉你,我今天就要走这个路,遇不遇见你说的什么大虫是我的事,一切与你无关。休要再纠缠我。”
那酒家听他这么说了,也不好再说什么,就只是摇摇头走回店里去了,什么话也没说,武松见他不再理自己了,也就没搭理他,自己走上岗子去了。
约行了四五里路,来到冈子下,见一大树,刮去了皮,一片白,上写两行字。武松也颇识几字,抬头看时,上面写道:
近因景阳冈大虫伤人,但有过往客商,可于巳、午、未三个时辰,结伙成队过冈,勿请自误。
武松看了,笑道:“这是酒家诡诈,惊吓那等客人,便去那厮家里宿歇。我却怕甚么鸟!”横拖着哨棒,便上冈子来。
那时已有申牌时分,这轮红日,厌厌地相傍下山。武松乘着酒兴,只管走上冈子来。走不到半里多路,见一个败落的山神庙。行到庙前,见这庙门上贴着一张印信榜文。武松住了脚读时,上面写道:
阳谷县示:为景阳冈上,新有一只大虫,伤害人命。现今杖限各乡里正并猎户人等行捕,未获。如有过往客商人等,可于巳、午、未三个时辰,结伴过冈;其余时分及单身客人,不许过冈,恐被伤害性命。各宜知悉。
武松一看,才知道是真的有大虫,口里说道:“我原本只以为那酒家是想谋财害命,所以才假意告诉我说着景阳冈有大虫出没,没想到现在看着这个官府贴出来的告示,才知道他说的是真的,这可如何是好啊,要是现在再回去,那酒家非得耻笑我不可,我武松虽然说不是什么大人物,但也不能被他一个卖酒的给耻笑吧?不行,这冈子我是一定要上的,就算是有大虫出来,我就不信他能伤到我。”说完,武松就硬着头皮继续上冈。
武松走在路上,酒劲渐渐地上来了。便把毡笠儿背在脊梁上,将哨棒绾在肋下,一步步上那冈子。这时候那太阳也渐渐的落下去了,现在正是十月天气,太阳落得快。他走的有些许累了,再加上那酒劲现在才上来,面红耳赤,内心燥热,于是就一只手提着棍子,另一只手把胸膛露出来,走到一块大青石头这里,便在这石头上歇着了。嘴里还一边说着什么“哪里有什么大虫,真会唬人。”的话,正想要睡一会时,突然听见旁边草里有什么声响,集结着扑面而来一阵狂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