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戴龄闻言愣了一愣，道：“王后殿下说笑了。”
长平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话一样，淡淡道：“你也喜欢他。”
慕戴龄转过身去端起水壶为自己和长平各倒好了水，慢慢举起杯子走到长平面前递给她，道：“王后殿下，这些我的私人事情就不劳您挂心了，您还是好好考虑考虑有什么打算吧，我不想让我爹等得太久了。”
长平露出了几不可察的笑容，接过慕戴龄手中的水轻轻放回了桌子上，道：“想来你这么着急想让容治鑫从帝位上掉下来，不只是为了向你爹证明什么吧？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更渴望的是我能为秦朗生报仇。”
慕戴龄端着水杯的手抖了一抖，杯中水洒了不只三两滴，“戴龄以为狄国在京华城中的眼线所剩无几，现在看来，还是戴龄低估王后殿下了。”
“不，”长平垂下了眼睑，“我在京华城中确实安插了许多眼线，但都是在狄兵刚刚入城时所安排的。容治鑫比我想象中的更为聪明，他在登上了至尊之位后便秘密开始了清查，我在京华城中保留的眼线早已经所剩无几。只是，我左相府里的人依然还在，甚至比那些密探隐藏得更为隐秘。”
“是谁？！”慕戴龄忽地转身望向了长平，眸子里是满满的怒意。她虽然知道长平做事情不择手段，但她没有想到自己的身边竟然就会有狄国的奸细，这种如鲠在喉的感觉让慕戴龄无法忍受。
“是你的丫头，茉莉。”
慕戴龄冷了眸子，一股寒意将她完完全全包围了。慕戴龄第一次见到茉莉的时候她还是个十四岁的小丫头，街头为贫民仗义执言。
慕戴龄那一日正是去踏青的路上，路上遇见暴民闹事堵住了道路。慕戴龄掀开帘子，一眼就看到了在人群中间立着的茉莉。她瘦瘦小小的身子看起来弱不禁风，说起话来却是有理有据，句句让人不得反驳。
慕戴龄命人去帮了茉莉，茉莉便蹦蹦跳跳地跑过来向她跪下来磕了头，慕戴龄细细望去，看到了一张花花的小脏脸。那时候的慕戴龄，年方十七岁。
“你不用这么紧张，”长平端起桌子上的水杯一饮而尽，脸上是似笑非笑的神情，“只是一个小丫头而已，她只是为了刺探些消息，从未做过对你们左相府不利的事情。就在那次我去了左相府后，她便一直求我让她留在你的身边，这也是我为什么愿意告诉你这件事情的原因。”
慕戴龄凉凉开口道：“我不会原谅她的。”
“不，你会。”
像是所有的心事被人偷窥了一般，慕戴龄的脸竟然渐渐红了起来，转而问道：“说说你的打算吧。”
长平也不再追问下去，道：“我要你送我出城。”
“不可能，”慕戴龄转过身直直地望向了长平，“如今的形势想必你比我更加清楚，没有陛下御赐的出城令牌，谁也不可能出了京华城。”
慕戴龄所言非虚，自从央国边境被破后，京华城已然变成了一个铁桶。
“你也许不可以，但左相大人一定有能力办到。”
长平的声音凉凉的，在夫子庙里传出了回音。
翌日，慕戴龄在左相府的院子里定定地望着院子里的梅花，隆冬渐行渐远，院子里的腊梅渐渐凋零。已经有几枝光秃秃的枝丫露了出来。
茉莉从拱门处拐进来，手里端着的瓷盘上是新沏好的花茶。一身淡蓝色襦裙包裹下的，是少女曼妙的身姿。
慕戴龄冷冷看着她走了过来，眸子里没有一丝波澜。
茉莉看她脸色不好，只道：“小姐，喝口茶吧。”
“我不是你的小姐了，你可以离开左相府了。”
茉莉闻言慌忙跪了下来，道：“茉莉不知道做错了什么，还请小姐明示。”
“你做错了什么你心里难道不清楚吗？我不杀你已然是网开一面了。”
茉莉心下一凛，她自十三岁入府，本就是受长平之命潜入左相府中为狄国刺探情报。如今看来，慕戴龄怕是已然知晓了她的目的。
这几年以来，茉莉时时都会忘记自己身为狄国人，只是在定期向狄国送情报的时候，才会想起自己终究不会长久地留在慕戴龄的身边。但她对于慕戴龄的情感，不是假的。
“小姐，茉莉自知小姐对茉莉有恩，茉莉不该恩将仇报。这几年来，茉莉从未做过对左相大人和小姐不利的事情。茉莉是狄国人，这一点茉莉至死也不敢忘记啊。”
“你是狄国人，你至死也不敢忘记，所以我无论如何也不能留下你，趁我改变不杀你的主意之前，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
“小姐！”茉莉向慕戴龄深深拜了一拜，“您多保重。”
言毕，茉莉转身飞快地离开了。少顷，慕戴龄才缓缓回过头来，那人已然不见了踪影。地上的花茶还在腾腾地冒着热气。
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声在庭院里响了起来，左相大人慕誊从不远处走了过来，道：“既然你知道了长平长公主的手段，就不要再私下里与她见面。戴龄，你母亲和我从小对你最为疼爱，所以从不曾给过你拘束。但此事事关慕家的未来，为父不希望你再插手。”
慕戴龄闻言端端正正地跪了下来，道：“戴龄早已经不是小孩子，哥哥们都远在边境，若是此时戴龄不能为慕家计，戴龄不知道还有什么方式可以报答爹娘的教养之恩。”
慕誊低头望着跪在地上的女儿，心中百感交集，道：“慕家的孩子从来都是志向高远的人，为父知道你心中不甘心慕家落到如此境地。在这乱世之中，想要一展宏图的人多如牛毛，他们用尽心思，算尽权谋，最后的结局却是变成了累累白骨，为他人铺就了上位之路。
“戴龄不会。”
慕誊愣住了，默默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儿。
慕戴龄的脸上依然有少女的稚气，更多的却是超乎年龄的成熟和自信。这样熟悉的神情，慕誊只在她的母亲脸上见过，一瞬间竟然湿了眼眶。
慕戴龄慌忙站起身挽住了父亲的胳膊，道：“戴龄无意让爹伤心，戴龄只求爹能够相信我这一次。”
望着女儿明亮的眼眸，慕誊最终还是微微地颔了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