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战过后的沙场，阴雨绵绵。
阿木雷拾起掉落在地上的弯刀，跌跌撞撞地走到了死人堆的一旁，那是他亲手造就的壮丽景观，那是狄国叱咤风云的王。
秃儿凯策马从远处飞奔过来，指挥着沿路的狄兵清扫战场，让那些混在死人里面的央国边军血溅沙场。他的马儿时不时发出几声悲鸣，为这可怖的景象平添了几分诡异。
几个士兵押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走到了立在一旁的慕靖云面前，那是鱼殊，他依然用满是愤怒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慕靖云。慕靖云不想多说什么，挥挥手让人把他带了下去。
这是央国与狄国交战以来规模最大的一次战争，即使是上次长平攻进京华城，也不过是有了投机取巧的契机。而这一次，是血与血的交融，是人与人的重叠，是故人犹在山河泣血的惨烈。
阿木雷一步步地往回走着，人人都道狄国新王威武残忍，杀人无数，冷酷无情。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若不杀人，便会被人杀。这是一个无情的世界，容不得他有半分的心软。
战场的打扫一直持续到了翌日的午时，春日的太阳高高地悬挂在了江州城头之上。阿木雷和秃儿凯重新站到了江州城门之上，看着面前的土地由干枯的黄色变得乌黑发亮。
经历了无数次战争的央国边境在今日归于平津，一万央国边军沦为俘虏，现正由慕靖云为他们安排归宿。
“我的王，金木城已经开始鸣钟，你听到号角声了吗？”
依央国旧俗，凡及战争，以一己之力不能及，常奏鼓鸣钟，期众城来助。
金木城与江州同属央国边境，江州便是它唯一的屏障，唇亡齿寒的道理金木城主不会不懂。但央国的大军已然在路上，不日便会到达金木城，与狄兵展开殊死一战。
听到秃儿凯的提醒，阿木雷才放下了心中纷乱的思绪，细细地听来便有了隐隐约约的鼓声传来，像是传唱的古老的颂歌。
阿木雷闭上眼睛，问道：“我军伤亡情况如何？”
“损五千骑兵，一百战马。步兵死伤较少，斩敌八千，获粮草千担……”秃儿凯细细道来，见阿木雷只是微微颔首不说话，才缓缓开了口，“央国大军明日便可抵达金木城。”
阿木雷沉吟片刻，忽而抬起头大步走下了城门，道：“甚好。”
悠远的暮鼓声阵阵从金木城中传向了四面八方，越归尘勒紧了马缰，在离金木城不远处的山坡上停住了，身后跟着的，是他身边的几个得力干将。
袅袅的烟雾从金木城的城头上升起，这是大军将至的危险讯号，除了越归尘的央国大军，怕是不会有其他城主来助金木城一臂之力。
大军就在越归尘的身后，他轻叹了一口气，如今看来，边军已然惨败。越归尘调转马头往央国大军处飞奔而去，他知道，他必须要在翌日黎明之前率领央国大军赶到金木城中，否则一切就真的来不及了。
金木城中，金木城城主康湛端坐在城主之位上，目送着各位将军就此离开，眸子里的落寞全都落在了公子康宵眼中。
“父王，”康宵走上殿来，在金木王康湛面前拜了一拜，“不知道几位叔叔与父王商讨出应对之策是什么。”
康湛的脸上已然有了些许皱纹，但精神头却是像年轻人的样子，一双大眼睛炯炯发光。他站起身走到了儿子康宵的面前，道：“所谓应对之策，不过是抵死顽抗等待央军到来，但为父与永安王素有嫌隙，他的儿子越归尘刚回到京华城就手握大权，为父不知道他会不会有意刁难。”
“金木城之事乃国之大事，”康宵微微蹙眉，一双年轻的眸子很亮，“久闻那越归尘与他的父王大有不同，想必不会以权谋私，置金木城于不顾。”
康湛点点头，看着面前高大的儿子道：“宵儿，为父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康宵见父亲一脸严肃，道：“父王要儿臣做什么，儿臣定当全力以赴不负父王所托。”
“父王要你无论将来是何种形势，你都要护你母亲与妹妹周全，必要之时，不必为了央国牺牲自己。”
“父王，”康宵的脸上是难以置信的神情，“父王何必如此悲观。”
“你还年轻，”康湛拍了拍儿子的肩膀，“狄国现在势如破竹，即使我们能够抵挡一阵，但也抵挡不了许久，越归尘的本事为父没有见识过，但慕靖云与阿木雷的本事为父已然看过了许多年。为父只要你答应这一件事，记住了吗？”
康宵颓然垂下头，道：“儿子铭记于心，不敢忘怀。”
康湛重重地颔首，挥挥手让康宵出去了，一个人走回了城主之位上闭上眼睛在思考些什么。康宵一步一回首地走出了大殿，看着面前的金木城握紧了拳头。
金木城是康宵十八年来生长的土地，它从来没有过京华城的繁荣景象，多的是黄沙漫天的恶劣天气。这里的人们就像是金木城中屹立的先民碑一样，经历着许多年的风吹雨打，磨练出了他们独有的坚强意志。
康宵仍然记得他第一次跟父王走到金木城门上时的情形，那时的他不过是一个六岁的孩童，父王把一只弓箭交到了他的手上。父王告诉他，他能够射得多远，今后便能够走得多远。
十二年过去了，尽管京华城中暗流涌动，经历着几多更迭，金木城更像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家园，养育着三万百姓。
康宵不敢想象金木城有一天会被侵占，他断断不可能苟且偷生，他定会为金木城抗战到底。想到这里，康宵才发觉自己已经走到了金木城的城门之上。
远处黄沙被残风裹挟着笼罩着整个天空，在左侧有轰隆隆的声音传来，康宵睁大了眼睛费劲地辨认着，看出了那是央国的大军。
“拿信号箭来。”康宵命令道。
一支长箭飞快地冲上了天空，在空中发出了一声凄厉的鸣叫，随之而来的是一团红色的火花，在天空中显得格外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