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舟记得殿外是轰隆隆的雷声，五月里的天气恼人，空气里都是黏腻的气息，让人作呕。
多年来，段舟不是没有想过就此放弃报仇，可一想到全家枉死的情形，复仇的火苗就会重新燃烧起来。
段佟山是个好掌门，自从段舟到了断崖以来，这几年断崖隐居避世，一代代弟子来了又走，很少会有给师门抹黑的。段舟偶尔觉得，他甚至是一个好师父，他几乎毫无保留地将自己修炼多年的武功尽心传授给断崖的大弟子，也就是段舟。
“不管你信与不信，事实就是如此。段舟，我知道这些年来你都没有放下过，你骨子里不该是这样的人。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杀害你爹的是容室的人。”
段舟的心中一惊，他不知道这些话从段佟山的嘴里说出来，他竟然觉得这一切都是真的。也许是段佟山多年来悉心的教导，也许是段舟内心深处早就已经相信段佟山不是凶手。
很快，杜铎又重新回到了大殿之上，他不再与段舟多言，段舟眼中的落寞已然足够说明一切。
“段大人，陛下想跟你好好聊聊。”杜铎留下这句话，眼看着段佟山被带走。
容治鑫想要什么段舟心知肚明，但他的手上有足够的筹码让段舟心甘情愿为央国卖命，事情到最后走到了这一步，段舟记得段佟山那双沧桑的眸子里是对段舟的愧疚。
其实也不过是前几日的事，段舟这几日却像是过了一辈子一样，这几日他的脑子很乱。他想着长平，他想着从他到了断崖后的这些年。
与段舟相隔着铁栏的段佟山缓缓抬起头，看着段舟，四目相接之时，段舟看到了他眼中盈眶的泪水。
“舟儿，这一切都是真的。你那时还是个孩子，师父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让你不再恨我。”
低沉的声音传来，在段舟的心里激起了千层波浪，他别过头去，问道：“师父，师叔知道你被抓的事情吗？”
段舟的语气是难得的温柔，让段佟山明显怔住了，“他应该知道，容治鑫一定会严加防范，我不想让他们白白送死，你必须把消息送出去。”
段舟微微颔首，道：“我已然答应了容治鑫会尽心帮他，你不要轻举妄动，一有机会，我就会救你出去。”
“舟儿，为师不希望你鲁莽行事，容治鑫是个心思极为缜密的人，你在他身边更应该小心行事。”
“段舟谨记。”言毕，段舟第一次这样诚恳地跟段佟山说话，两人一时都有些尴尬，“师父，段舟先走了。”
段舟话音刚落，那引着段舟进来的人便走了进来，段舟向他微微颔首，迅速离开了。
段佟山沉重地发出了一声叹息，在牢房显得格外阴沉，他这一生历经坎坷，还从未进过这央宫的牢房。若是段舟真的帮容治鑫应对了这次危机，断崖该何去何从，段佟山不得不为以后考虑。
外面已然是淅淅沥沥的小雨，段舟走进了这雨帘之中，雨水浸湿了他的发梢。段舟伸出宽大的手掌，让一点一滴的雨水汇聚成了一小滩水窝。
“段舟大人好兴致。”清脆的声音传来，段舟抬眸望去，看到了撑着蓝色纸伞的小姑娘。段舟这次看得清晰，那是左允清身边的人，花蕊。
“怎么，宋夫人又要请我一叙吗？”段舟走到她的面前，冷了眸子道。
“段大人想多了，夫人只是让我来捎句话，不知道上次的事情段大人考虑得如何了。”
许是早已经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段舟不再多言，只道：“她有了什么计划？”
“现在你还不需要知道这些。”花蕊的脸上是甜甜的笑容，段舟只觉得那像是巨大的绚烂花朵，吐露着令人可怖的芬芳。
“告诉她，我答应了。”段舟向她扯出了一个笑容，转身便走远了。
花蕊脸上的笑容渐渐僵硬，最后变成了一张冷漠的脸。这里是央宫，是花蕊自小长大的地方，事实上除了宋薰，没有人知道她的出身。
“你在这里做什么？”花蕊回眸，看到了曼陀罗蓝色的动人眼眸。
“啊，我，”花蕊有些尴尬地笑了起来，下一秒她便反应过来曼陀罗一定听到了什么，“只是和段大人聊了聊。你知道，段舟不是那么容易搞定。”
“我知道，”曼陀罗附和着点点头，“但是皇后娘娘想要跟宋夫人谈一谈。”
看着曼陀罗脸上的笑容，花蕊也淡淡笑了起来，与面对段舟时不同，是真诚的发自内心的美丽笑容。
“我们走吧。”曼陀罗引着花蕊就往前走了，她们没有注意到，在她们的身后的灌木丛里，是一个黑色的隐藏着的身影。
看着两人渐行渐远，那人才走出了灌木丛，向身后吹了一个吹了一个响亮的口哨，一个精瘦高壮的年轻人便越了出来，向他微微颔首后便向着两人的方向去了。
钩戈殿中，加耶娜为容治鑫倒好了一杯散发着淡淡花香味的花茶，端到了容治鑫的书桌上，道：“要不要尝一口，独家酿造。”
容治鑫被她逗乐了，赞赏地点着头，道：“好啊，乐意之极。”
一旁立着的杜铎目光里是深深的担忧，被加耶娜转身间一览无遗，加耶娜看着容治鑫喝下了那杯花茶，脸上依然是淡淡的笑容。
“你觉得如何？我要听实话。”
“花茶虽香，不及你的温柔。”容治鑫难得这样轻浮，让加耶娜不禁抖了一抖，看向了一旁立着的杜铎。
杜铎倒是识相得很，迅速退出了里殿，让容治鑫和加耶娜有独处的机会。
“不，”加耶娜推开了容治鑫伸过来的手，“你最好还是把这些都处理完，我们晚上有的是时间。”
“加耶娜，”容治鑫趴在她的耳边呢喃着她的名字，“我现在就想要。”
“呵呵，”加耶娜发出了一阵放浪的笑声，刺伤了杜铎的耳朵，“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坏了？”
“你也变了，我更爱现在的你。”容治鑫抚摸着她的脖颈，屋子里是暧昧的气息，只是明亮的阳光从窗户里射进来，让房间里亮堂堂得过分。
“不，我真的要走了，若是我继续留在这，那些大臣们又要说陛下沉迷女色耽误国事了。”加耶娜调笑着，一步步倒退着走出了里殿，在经过杜铎时冲他淡淡一笑，让杜铎不禁感到一阵寒意。
容治鑫可能还没有意识到，当一个女人决定利用她的美色时，她总是能够轻易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