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疏闻言眸光微微一荡,缓缓松开大手包裹住的那只小手,那只手不自在地摸了摸脖子。
盛清欢大刺刺地拉过他的手,把那个小哪吒发卡放在他摊开的手心里,像教三岁小孩般叮嘱道:“这是发卡,十八块五毛,这是二十块,你去结账,我去外头等你,记得要收回一块五毛钱。”
说完,冲他摆摆手,自顾自地走了出去。
他看着手里的钱和发卡,微微一愣,随即静静地勾了勾唇角,长腿一迈,走向收银台。
扶疏结完账后,随手将那个小哪吒发卡塞进口袋里,在周围渐渐聚集过来带着点嗤笑的目光中淡然自若地走出饰品店,夏日最后一抹余晖迎面洒在他身上,分明立体的轮廓在夕阳下模糊镶了道边。
他微眯起黑眸,忽地一个蹦蹦跳跳的身影跃入眼帘。
“你怎么这么久?拿着,给你买的奶茶,珍珠和布丁双拼的。”
不等他反应,冰凉的奶茶已经塞到他手里,垂眸一看,盛清欢正捧着一杯一模一样的奶茶一口接一口喝得停不下来。
扶疏蹙眉看了两秒手中的奶茶,他一向不喜欢过于甜腻的食物。
“你怎么还不喝?再不喝就不好喝了?”
某人像只扰人的麻雀在他身旁边碎碎念边蹦跶个不停。
扶疏无奈地长叹一口气,咬住吸管吸了一小口,敛眸,眼尾轻抬。
奶茶意外的甜得刚刚好。
“走吧,我们回去吧。”
扶疏跟在盛清欢身后,目光落在单肩包上那个随着身体晃动而左右摇摆的孙悟空玩偶,忍不住轻轻一哂,插在兜里的手握紧两个小东西。
走回停放小电驴的树下,盛清欢解了锁,推出小电驴,正要一脚跨上车,忽地被人从背后揪住包带向后略略一拉,然后一只白皙修长的手先一步扶车把手,扶稳车子,等她缓过神,那人已然捷足先登坐在小电驴上。
扶疏单脚撑住车,微微侧头,非常淡然地说道:“看什么看?上车。”
盛清欢一脸不相信:“你载我回去?”
“来的时候是你载我,回去的时候我载你,很公平。”
这什么时候变成公不公平的问题了?
盛清欢吸了口奶茶,“我担心你的车技,你小孩子的,不会骑可别瞎逞能。”
扶疏也学着她的样子吸了口奶茶,缓缓地说:“我的车技绝对不是小孩子的水平。”
盛清欢差点被珍珠噎住,用力地捶了两下胸口才缓过来,只好认命地乖乖地坐上车后座。
等小电驴灵巧地穿过车海,行驶在暮色下的马路上,盛清欢摸了下有些烫的脸颊,心想莫非是她自己太不纯洁了?
她伸手稍稍抓住一点他的衬衣后摆,手心里热热的。
扶疏猛地刹住了小电驴。
是红绿灯。
在惯性作用下,盛清欢上半身往前一扑,从背后熊抱住前面劲瘦的腰肢,脸上顿时红得像冬天街头卖的糖葫芦。她刚想要松开,红灯暗下,绿灯亮起,小电驴缓缓驶过十字路口,受到车子突然驶动的惯性力,身子再次身不由己地往前一倾,结果抱得更紧了。
现在好了,夜风吹在热乎乎的小脸上已经完全没感觉了……
她有些不知所措地想要缩回手,可是一只骨节分明、干燥而温凉的手以更快的速度抓住她的手,环在他腰间,随即一个平静无波的男音被风吹到耳边。
“抓着点,你的头又大又硬撞得我的背很疼。”
盛清欢语结。
他到底是怎么用这么好听的声音说出如此令人讨厌的话?
她抬眸望着面前俊挺的背影,热量从他们紧贴在一起的衣料源源不断地涌入她的身体里。
原来两个人靠在一起这么暖。
盛清欢忍不住把脸往笔直的后背上偷偷蹭了蹭,丝质的衬衣被夜风吹得微微发凉,但是紧贴的皮肤却暖暖的。
也许这就是有的人像冬天的雪,洁白无瑕,落在身上却是冷的;有的人像春天的雨,湿漉漉的,捧在手心里却是温的。
到了公寓楼下,小电驴一停稳,盛清欢扔下一句“你去停车,我先上楼开空调”,就想飞快闪人,谁知脚刚抬起,背后倏地伸来一只手抓住她的手腕,轻轻一拉,她便旋过身子,面向他。
盛清欢看着他被夜风吹拂的额发屏声静气。
黑瞳淡淡地落在她身上,扶疏随意地开口问:“一会儿晚上吃什么?”
她舌头有些打结:“你,你想,想吃什么?”
“还是西红柿鸡蛋打卤面。”
盛清欢轻吸一口气:“好像没有西红柿了。”
扶疏平缓着语气问:“那我们一起去超市买吧?”
盛清欢机械地点点头,机械地看着他把小电驴推到保安亭附近听好,机械地跟在他背后向不远处的超市走去,完全进入条件反射状态……
到了超市,她总算有点缓过来了。
挑选番茄的时候,她不动声色地瞄了眼身旁清挑高瘦的少年,他正一言不发地两手拿着一个塑料袋,袋里放着两个她挑好的西红柿,深邃眉眼间透出淡淡的疏离。
清冷又不失温暖,真是一个奇怪的男人。
等盛清欢煮好面端上桌,墙上的古朴挂钟刚好敲过八点的钟声,餐桌上一大盆面,一盆西红柿鸡蛋,两只空碗,两双筷子,平凡普通的一顿家常饭。
盛清欢夹了一筷子蘸满卤汁的面条送进嘴里,西红柿的酸甜和鸡蛋的香味融合在一起,对面的扶疏望了一眼她,拿起筷子拌面,姿态沉静而优雅,如远山般的眉目在顶上灯光下越显明净。
埋头吃面的盛清欢忽然意识到,她搬来这里不过短短几天,可是这样两个人同桌而食似乎已经成为一种习惯,变成日常生活中的一部分。
她感觉很奇怪,明明她和扶疏是两个完全不搭调的人,性格迥异,她好闹,他喜静,她冲动起来比窜天猴动作还迅猛,而他安然自若,似乎没有什么能引起他心湖的一丝波澜,但是这样的两个人居住在同一个空间居然完全不会觉得不适应,甚至没有花费任何时间来习惯,接受。
像是,他们本来就一直住在一起。
想到这里,盛清欢脑袋埋得更低了。
扶疏目光落在那颗几乎要伸进面碗里的脑袋上,无意识的漾起唇角,勾勒出一个好看的弧度,眸底的冷漠随着这一笑渐渐融化。
吃过晚饭后,盛清欢留下扶疏洗碗,一个人溜回房间里,对着房间浴室里的镜子练习上节课的配音作业。
直到听见客厅顶灯暗掉的声音,她才从练习中抽出神来,扫了眼洗手台上的手机,快十一点了。
她走出浴室,随手将手机扔在床上,倒出一杯水“咕噜咕噜”一饮而尽,这时有脚步声渐渐响起,倏地,停在门外。
盛清欢走过去,耳朵贴在门上,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清欢,我先睡了……晚安。”
那道清润而微哑的嗓音透过木质的房门传进来,糅合成一种令耳膜为之颤抖的质感。
盛清欢深深吸进一口气,犹豫着回应:“嗯,晚安,小……扶疏。”
门外的人稍作停留后,脚步声再次响起,渐渐远去。
盛清欢贴在冰凉的门板上,心里像被从窗口涌入的夜风吹过一般,乱得一塌糊涂。
早点睡,早点睡,睡觉是最好的解忧药。
***
声之形配音班的学生一个个都神采奕奕,穿戴一新,坐在急速行驶的大巴车上,一颗颗随着音乐声晃动的脑袋像是一片灿烂的向日葵田。
“……我和我最后的倔强,握紧双手绝对不放,下一站是不是天堂,就算失望不能绝望!我和我骄傲的倔强,我在风中大声的唱,这一次为自己疯狂,就这一次,我和我的倔强!就这一次,让我大声唱,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盛清欢在同学们的带动下,和柴郡主手拉着手边摇边唱。
大巴车一路驶到西郊,驶入小区,停在一栋两层别墅前。
声之形的学员们头戴小红帽有序地下车,在大巴车前排成两列,眼睛兴奋得直冒光,那兴奋劲儿看上去像是一群来春游的小学生。
今天,是扶疏允诺已久的河图参观日。
柴郡主作为本次参观的小队长,一袭流光溢彩的淡紫色礼服配上手里那面印有“声之形”三个字的小红旗显得格格不入,她煞有介事地跨上台阶,抬手轻轻地敲了三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