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清欢在心里默默的划了重点，拉开衣柜，半个身子都探进去不耐烦地翻起衣服，边翻边硬邦邦的说：“我是看在你淋湿会感冒的份上才好心好意地让你进来的，还有虽然我的衣服又旧又廉价，你也必须感恩戴德的收下，穿上！”
随着她暴躁的语音，两件衣服扑扑地落在扶疏身旁的沙发上，从他脸庞飞过时带起的气流卷的他发丝都跟着飞了起来，盛清欢一屁股坐在床上，语气欠扁极了：“还坐着干什么，等姐姐我帮你换？”
扶疏只得乖乖起身，抱着衣服去浴室换。
盛清欢租住的房子只有一间小房间，自然而然被规划成了浴室和厕所，里面狭窄得仅容一个人通过，橘黄色的灯光将狭小的空间照得通亮。
扶疏站在浴室里看了会儿，才找到可以放衣服的地方——肩膀高度的一块从墙上横出的木板，看得出来这应该是平时暂时用来放置换洗衣物的。他站在楼下从外面看过很多次，他第一次走进她的家，说实话有些惊讶，没想到在如此老旧的外表下会拥有如此干净充盈的内在，屋子虽小但盛清欢不但打扫得一干二净，而且明显用心去经营它，把它布置成一个真正有家的味道的空间。
扶疏抖开那两件衣服，是大码的女式卫衣和运动裤，一件绿色，一件淡粉色，看样子已经有一阵子没穿过，旧得起球，还有一股淡淡的樟脑丸的味道。
他微蹙眉，揉了揉衣服的纯棉质感，唇角淡淡勾了一下。
等扶疏换好衣服走出浴室的时候，盛清欢也已经换上上班的正装，准备出门播节目，看见他那一身不协调的着装，眉梢微微扬起，没好气地说道：“我要去电台了，如果你饿了就自己泡泡面，姐姐我没时间，没心情！还有，吃完趁早滚蛋，滚的时候记得关门！”
说完，她非常傲娇的甩手把家门用力关上，末的想起这是自个家的门，又忍不住心疼起来。
勉强解决完那一桶略带怪味的老坛酸菜泡面之后，扶疏起身走到阳台，从搭在洗衣机上湿哒哒的裤子口袋里摸出手机，用披在头上擦头发的浴巾细细地擦干，坐回沙发上，点开APP，娴熟地调到合适的频道。
如果她知道他也在那些不听她的节目会失眠的听众之列，会不会露出那副得意洋洋的小样子呢？
他眸中闪过一丝笑意，抬手捏了捏高挺的鼻梁，随手把手机放在桌子上，向后倚在沙发软垫上，缓缓阖上双眼。12点的钟声敲响，手机响起熟悉的旋律，随即是一个清柔的女声。
“各位听众晚上好，我是清欢，欢迎时光夜旅人，悠长时光中总有一个人在等待着你……”
微微凝着的眉宇在听到这个声音后舒展开，他抬手摁了摁太阳穴，纤长的睫羽在节能灯灯光下轻轻一颤。
忽然，桌上的手机了传来一声喷嚏声，扶疏微微挑了下眼角看过去，播报节目的人明显也愣了下，两秒钟的寂静后才不好意思的笑着说道：“看来我也中招了，最近天气预报雨多风凉，各位听众请一定要记得带伞，哪怕是把自己穿成一个球又要做好保暖工作哟！”
手机的男声立刻很配合地接上：“清欢这是对听众们无差别的关爱，那我就来特别关爱一下女听众吧。（盛清欢的笑声）请你们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切莫要风度不要温度，其实你们穿秋裤的样子也超级美丽的！”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我们节目女性听众的比例达到百分之七十三了……”
手机里继续传来一男一女的声音，她发出的每一个音他都听得很清晰，但是怎么也听不清楚他们交流的内容，从眼眶开始异样的温度开始上升、蔓延，过了会儿，连从喉咙、鼻腔呼出的气体也变得灼热起来。
他长眉锁在一起，头倚在沙发靠背上，淡淡地下了结论：“大概是发烧了吧。”
灯亮着。
盛清欢下班推开家门，柔和的灯光从门缝里洒出，她放下肩上的包，环视一下屋内，微蹙眉，走到沙发面前，蹲下去观察睡在上面的人。
扶疏盖着一床原本放在衣柜最底层的碎花棉被，因为身高两条腿有一截伸出沙发外，只露出一颗漆黑的脑袋，闭上那双黑如泼墨般幽邃的眼眸后，冷冽的气质陡然掩了下去，分明的五官，白皙的皮肤，反而显出几分孩子的稚气来。
此时他的眉宇微微蹙起，呼吸短促，看上去睡得很不安稳。
盛清欢有些不放心，半蹲在地毯上，身子低下来，额头小心翼翼地贴上他的额头，果然有些烫，看样子是发烧了。
她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伸出手替他掖了掖被子，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伸手拽住她的手指。
盛清欢的心猛然一跳，他脑袋往沙发面上蹭了蹭，发丝与纺织物摩擦的簌簌声，他的手腕白皙修长，没想到手心有点肉肉的，她吸了下鼻子，脸上没来由的微微发烫。
可能是因为发烧，握住她三根手指的手掌有些发烫，像是个没有安全感的孩子跩着她的手越来越紧，越来越紧，有点略略的疼。盛清欢伸手尝试想要掰开他的手指，他嘴里发出一声含糊不清的呓语，低低，小小的，拽得更紧了。
盛清欢郁闷地坐在地毯上，唯一自由的手托住腮帮子，正对他的眉目。
生气归生气，想起之前他把假怀孕的自己照顾得服服帖帖，买菜、打扫卫生，按摩等等，外加忍受她瞬息万变的坏脾气，比很多她耳濡目染过真正的孕期丈夫做得都要好，虽然这也许只是他在谎言败露前的补救罢了。
不知道这么坐了多久，渐渐熟睡的扶疏终于松开她的手，沉沉睡去。
***
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再次回到五岁的时候，因为接受不了父母离婚，他离家出走了。
他父母离婚的过程十分平静，也十分猝然，没有狗血剧里的鸡飞狗跳，也没有吵闹和诋毁。在他即将开始小学三年级的暑假的那天，回到家里，父母无比平静地告诉他，他们决定离婚，两个人都平静得没有一丝愤怒和一点点的悲伤。
从头到尾，只有他一个人在这起无波无澜的离婚事件中感到悲伤无助，甚至以为父母会分别是因为他的原因，所以他想要离开，也许自己离开了父母就会重新在一起吧。
梦境里，小小的他重复了当年的心境，独自一个人悄然离开家。
他一个人漫无目的的往前走，眼前的景物越来越陌生，又冷又孤独，他使劲缩成一小团，眼圈红红的站在路边看着人来人去。
就在此刻，一声不似真实的呼唤在他头顶上响起，忽然一张童稚的脸进入他的视野，是一个扎着两条长长麻花辫的，比他年长几岁的女孩，笑眼盈盈的，声音又甜又脆。
扶疏有点迷茫了，到底是梦还是现实，他好像一伸手就可以抓住眼前的轻颦浅笑。
下一秒年幼的他被小女孩裹进暖和的怀抱中，他闭了闭眼，怀里柔软的芬芳使得鼻子一酸，有生以来，也是以后唯一一次在外人面前嚎啕大哭起来。
小女孩用力将他抱紧，学着大人的模样轻轻拍着他的背，柔声哄着。
他从她怀里探出脑袋，目光落在那张微笑的肉脸上，漆黑的眸子眨了眨，眨了眨……
眼睛刚睁开一条缝，耀眼的阳光就钻了进来，扶疏下意识抬手挡了挡清晨明媚的阳光，稍稍侧过脑袋，眼角余光瞥到他那套衣服正随风沐浴在阳台的阳光下。
他从沙发上坐起来，摸了摸额头，烧已经退了。
“你要是不打算补个美容觉，就顺溜点从我家的沙发上滚下来吃早点！”
盛清欢黑沉着脸从电磁炉上端起一锅热腾腾的面，又从柜子里摸出一套她之前旅游住酒店带回来的一次性牙刷和牙膏扔给他，扶疏揉了揉凌乱的黑发，掀开被子从沙发上站起身，随手拿起包装简易的牙膏、牙刷，去了浴室。
他出来的时候，盛清欢正坐在沙发上吃早餐，抬眼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抬起穿拖鞋的脚指了指矮桌对面的小圆凳，他施施然坐下来，桌面上有一碗冒着热气的西红柿鸡蛋打卤面和一瓶打开的蛋黄酱。
“看什么看？等面凉？”
屋子里一片静默。
盛清欢和扶疏都没说话，“咕噜咕噜”的只有吸面的声音。
不知道怎么，盛清欢心中忽然涌上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觉得两个人这么坐在这里平平淡淡的吃着早餐，有点生活的运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