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几周就瘦得只剩骨架子的女人在呼啸的寒风洗礼中,兀自伫立在人群熙熙攘攘的十字路口上。这附近就是飞机场,所以人也就格外多些,没过一会儿就有个行色匆匆的男人不小心走得太过没看路,撞到了她。
眼镜男龇牙咧嘴地揉了揉自己被撞疼的肩膀,骂骂咧咧地抬头正想骂对方两句;也许是没想到自己这么一撞能把人撞到地上,也许是看见这个女人形容太可怕,最终他还是悻悻地闭了嘴,嘟囔着“倒霉”飞快走远了。
夏小幼坐在地上,双手轻轻撑在粗糙的水泥地上面,硌得生疼,膝盖上擦开的大创口流出的鲜血染红了半个膝盖,她也浑然不觉。
过往路人看见这个诡异的女人都连忙避开,心道这个疯婆子发丝凌乱,瘦的这副样子说不定自己磕着碰着她就死了,到时候还晦气得要赔钱……
夏小幼的视线所及之处是一片无尽的漆黑,她长而凌乱的发丝纠缠在一起遮挡在她面前,但她却一点都没有兴致把它拨开。
乱……好乱……她的右手放在心口,缓缓收紧指尖,像是要把里面空洞的东西剜出来似的,眼神空茫茫的,里面什么都没有。
……“没事了。”“这里是心脏呢。”
左肋骨上三寸,是心脏跳动的地方,可是失去了那个人,一切都变得黯然无光,连心脏,她低低地笑,连心脏都跳不动了
……一定要永远这样下去噢,亲爱的易琛。
“姐姐姐姐。”几声童稚的呼唤中,她还沉浸在自己心口毁天灭地的悲伤里,直到一双和声音一样稚嫩的小手推了推她的身子,夏小幼才被这柔软却不容人忽视的触感下苏醒过来。
太阳逐渐升得更高,此刻已经临近中午,夏小幼恍恍惚惚抬头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一个逆着光的小小身影。
“姐姐姐姐,”小男孩又唤了一遍,见她抬头很是欣喜地抚掌而笑:“太好啦,我还以为姐姐晕倒了呢。”夏小幼迷瞪着眼看着他,任由他絮絮叨叨地说:“妈妈就是像姐姐这样,坐在地上再也没有回来了!爸爸说妈妈不要我了,我才不信呢,妈妈明明就是去旅游了!”
温热柔软的触感逐渐传递到全身,激活了夏小幼冰冷僵硬的躯壳,她勉强提提神,才发觉自己被这个小小的孩子以一种保护的姿态,像她思念入骨的那个男人一样,将她抱在怀里。
一边好细声细气地嘀咕着:“爸爸骗人,妈妈一定像姐姐一样抬起了头,然后去旅游啦。”
夏小幼愣愣地埋在他怀里,突然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似的,终于放肆地大哭起来。
“不要……哭。”她最爱的男人终于褪去了他应有的骄傲,只能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任由自己的病情持续恶化。可就算是这样,他还在担心自己。
“回去吧,小幼。”她看见他隔着氧气罩虚弱地笑,“继续活下去,守护我们的家。”
夏小幼的哭声很绝望,但她的心里却又不再那么空。我要守护易琛的家,他为之努力奋斗的东西,我不能放弃我要——
让害他变成这样的罪魁祸首十倍偿还罪孽!
泪眼朦胧的夏小幼那双漂亮的大眼睛里,终于闪过一丝不易让人觉察的冰冷,对她来说很是稀罕的冰冷。
皇甫风,你受死吧!
……
“夫人,您先喝杯咖啡提提神。”
夏小幼头也不抬,接过乔安手里的咖啡杯就灌下一大口,然后随手搁到凌乱的办公桌上。“我没事,还有……”她短促地蹬了手足无措的乔安一眼,“你该叫我代总裁了,乔安。”
乔安竟然在她威严的目光下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内心震撼无比:“……是,代总裁。”
门合上了,就像她回来的这个星期里的每一个夜晚一样,天地间依然还是只有她一个人,坐在他坐的地方,守着他与他的家。
但是,这种索然无味的日子,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呢?夏小幼狠狠闭了闭眼,逼自己抛开那些丧气的思想,说什么傻话,她又拿起一个文件,开始研究。
皇甫风不愧是一直和陆易琛你来我往斗得激烈的人,真是不好对付啊……她抿紧唇,强迫自己忽略总裁批示文件上鲜红的“已被偷梁换柱”字样。
只要皇甫风还没被打压下去,夜晚就还很长。
……
“唔……”夏小幼醒来的时候,眼前是一片刺目的白,她愣了足足五秒,才想起来转头——然后就扯到了手背上的吊针。
“嘶。”她皱了皱眉,这种疼痛换作以前她一定会眼泪汪汪地向陆易琛撒娇,然而现在,她除了应激性地皱了一刻眉头,便当无事发生了。
原来当最宠爱自己的人消失以后,哪怕是再娇生惯养的女孩子,也会在一夜之间变得坚强无比。
夏小幼又想起了那个最宠爱自己的人,不禁一阵头痛——这两日她总是这样,以前身体从来都很健康的她都有些习惯了。
视线谨慎地一转,她终于有些惊讶了:“九哥哥?”
在她惊疑不定的目光里,素有“馆氏玉树”的馆逸君合上手边的书本,夏小幼不经意看见那上面镌刻着“世界十大商业精英”的烫金大字:“九哥哥,你怎么会来……”
馆逸君清俊的面容上现出一个轻描淡写的微笑:“我不是来看你的。”夏小幼暗暗松了一口气,被九哥哥探病的经历可实在不怎么美妙,然而她一颗心刚沉下去就听旁边这男人依旧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说:“我来是想跟你说一件比药物更能够医治你的消息。”
砰砰,砰砰,砰砰。她死死地盯着他,心脏莫名其妙地越跳越快。
“馆家,研究出了抑制他体内病毒的血清……”见她突然大口喘气的模样,馆逸君忙补充道:“不过还在配置之中,没有办法立刻送过去。”
夏小幼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病房奇怪味道的空气,往日里她最讨厌的消毒水气味此刻却像是全世界最好闻的气味,簇拥着包裹住她的全身,将她从濒死的界线上拉扯回缤纷美妙的人间。
馆逸君无奈地看着失魂落魄的夏小幼,暗叹女大不中留,留下过来的时候时霄托他送过来的资料,没有打扰她,悄悄地离开了病房。
夏小幼又哭又笑好半会儿,终于缓过一口气来,她不顾输液管里已经倒流过一半的血,一把抓过馆逸君走时留下的那份资料。
她冷笑着,不再是这几天废寝忘食时的勉强,这一刻她连冷笑都显得十分志得意满。
我要让易琛回来的时候,见到的是干净整洁的家。夏小幼绷不住那点怒气,忍不住甜蜜地傻笑起来。
——才不要让什么臭虫都打扰我家男人回家的欢迎仪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