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老太尉醍醐灌顶，“你说的对！再好的小叶紫檀拐杖，能有老夫的两条腿好？老夫这就下帖子，明日就去太傅府上做客！”
楚云铮淡淡道，“不急，先下棋。”
崔太尉已经完全信任楚云铮，他跟着点头，“也是，先下棋。”
摆棋的时候，崔太尉才恍然记起，他之所以对这桩婚事点头，貌似正是因为下了一盘棋。
今日也是，两人执黑白两子，分坐在棋盘左右。
崔太尉的棋风大开大合，颇具威风。楚云铮今日未再藏拙，他虽然年轻，然而棋风咄咄逼人，更擅长剑走偏锋，锋芒毕露。
棋品，如人品。
崔太尉捏着棋子，抬眼看他，“不低调了？”
楚云铮不答，手中的白棋子却准确的落在棋盘上的一处棋眼上。这一子，若画龙点睛，那些白棋登时活了，连成一片，朝着崔太尉的黑棋包抄围攻。
接着不过短短数子，就攻下了多数地盘，这一局，定了！
他方才道，“不低调了。低调无用。”
他低调，有人想杀他，反击或许才能有一线生机。
崔太尉瞧着棋盘，接着反问，“不后退了，不想离开京城了？”
上次他曾经问过，楚云铮的回答是他只求安稳。
可这次瞧着棋盘上的黑白子，崔太尉知道他的心思变了，若潜龙入海，竟有汪洋肆意之势。
崔太尉从棋盘中抬头，“你去西北之前，老夫曾经在外面见过你一次，瞧你身上晦涩缭绕，料想西北一行应有血光，就叫伯玉给你送了金丝软甲。未成想却是雪崩，若不是乔丫头有所感应，你定然回不来。即便是有金丝软甲，恐怕也无用。”
楚云铮扬眉道，“有用。若是我该死，雪崩之时就被压在雪下。可既然有一线生机，我爬也会爬出来，乔乔还在等我。”
崔太尉欣慰点头，他没看错人，楚云铮此人对旁人狠，对自己也狠。但唯有一人，被他放在心尖上。
“下手的，是太子还是皇后？”崔太尉又问，问罢之后道，“是皇后吧，太子没这种本事，或许，沈家出了大力气。”
只凭只言片语，崔太尉就能把事情猜的八九不离十，楚云铮道，“是皇后。外祖父，今日我和乔乔来，就是为了求得您的助力。”
崔太尉摆手，“老夫一个老头子，人手这边恐怕帮不上忙，你找伯玉。”
楚云铮却笑道，“不，外祖父，您正好可以帮忙。”
崔太尉稀罕道，“你想让老夫帮什么忙？”
楚云铮唇角翘了翘，说了两个字，“算卦。”
兵器司有几个工匠会做惊雷，可沈昭忠是什么人，就连派出的死士都做好了准备，又怎么可能让那所谓姓方的工匠那么高调。
可见江晗查出的不过是对方放出的烟雾弹，真正给沈昭忠提供惊雷的，恐怕另有其人。
并且这人显然隐藏的极好，还有越是拖得时间长，要找到这个人越困难。
算卦，算是歪路子，正适合歪打正着。
崔太尉一听便摆手，“那你找错人了，老夫人虽然会观气，可也不过是皮毛。至于卜卦这一门，老夫不说一窍不通，可也比你好不了多少。”
楚云铮却道，“外祖父客气了，您不会算卦，可您认识的人中有会的。”
崔太尉眼底多了几分戒备，“你想干什么？”
楚云铮微微一笑，诚恳至极，“外祖父，您让钦天监的吕道长帮个忙吧。”
崔太尉有些震惊。
他要说的话还没出口，楚云铮又接着道，“听说您和吕道长私交不错，还时常一起去小酒馆吃酒。”
崔太尉惊得险些从蒲团上站起来，他深呼吸一口气，指着楚云铮，“你，你是……”
楚云铮也算诚恳，“外祖父您放心，您和吕道长的关系无人知晓。”
崔太尉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无人，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事儿说来也是巧，还是王老五手下的人无意间撞见的。
自从投身到安王府当门徒之后，王老五表面上开着一家豆腐店，暗地里却堪称京城乞丐的头头，手下人脉无数。
苏培和郑守节之间一碗粥的情谊是这么探明的，崔太尉和钦天监的吕道长之间，也是如此。
这话不足以向崔太尉道哉，楚云铮只道，“我自有办法，外祖父放心，此事绝不会外泄。”
崔太尉不放心！
他和吕道长的确有交情，然而这交情却足以追溯到三十年前，还是他出京游历，跟着一方道长学观气的时候结交的。
京城中皇上的暗卫无孔不入，都查不到他和吕道长的关系，哪儿成想楚云铮却知道了，甚至就连他们去小酒馆吃酒都知道了。
“外祖父，帮个忙吧。”楚云铮又道，“吕道长不卜私卦，我又和他不熟，怕他不会应承。想来想去也只能求您，您出面让吕道长卜一卦，找人。”
崔太尉瞪着他，说不出个“不”字。
此事关系重大，他知道。并且若非云铮无人可求，也不会找到他这儿来。
可若是跟那姓吕的牛鼻子道长张嘴，这三十年的交情，恐怕也要到头了。
罢了……年龄越大，他便越看不得这些晚辈们作难。
崔太尉应了，却又道，“难怪今日来了！竟然是无事献殷勤！你早知有事情求老夫，居然还敢跟老夫顶嘴！”
楚云铮难得好脾性的接了这话，待崔太尉说完消了气才道，“不要告诉乔乔。”
崔太尉一口气在嗓子里哽了哽，又咽了回去，“老夫自然不会告诉她。”
楚云铮朝崔太尉笑了笑，他从蒲团上起身，扶着崔太尉起来，又道，“外祖父，多谢您。”
多谢那金丝软甲，也多谢他肯放下面子，去吕道长面前开口。
崔太尉被这声谢说的心都软了。
“谢什么。”老太尉轻哼，“那老吕头，他本就该帮老夫，这些年喝了老夫多少酒了！”
楚云铮闻弦歌而知雅意，当即道，“外祖父，我那儿就有不少好酒，回头叫人给您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