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平侯带着两个儿子匍匐跪地,他为自己羞愧,更为自己的揣度羞愧。
皇上没有冷眼,甚至没有亏待他们。
后退一步挣脱出楚云铮的胳膊,昌平侯跪在地上无颜抬头,“皇上这般宽宏大量,更叫罪臣心中惭愧。”
“可笑罪臣一大半年纪,竟还不如老三子看的开。”
“罪臣从前做了错事,险些坏了皇上和娘娘的大计,罪臣甘愿受罚。只是这两个孩子……”昌平侯把赵大公子和赵二公子推了出来,“他们却与前朝的事情无关。皇上开恩,准许他们两人入朝,一旦恩科开罢后继有人,这两个孩子也任由皇上吩咐。”
昌平侯有几分哽咽道,“罪臣也曾一心为国。如今也是见大齐 用人之际,所以厚着脸皮来了,罪臣什么也不求,但求为大齐出一份自己的力,也算是死而无憾了。 ”
崔太尉在一旁慨然道,“老赵,你这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不过,倒也情有可原。”崔太尉喃喃,静贵妃毕竟是昌平侯的亲妹妹,从前帮静贵妃可以理解。只是如今却还有这份气魄和决断,再来请罪,倒也难得。
“皇上。”到底是多年的同僚,崔太尉低声道,“老赵这么多年来也是兢兢业业。何况这次的事情,也算他能迷途知返,如今既然投诚,我看也是可信的。”
“至于赵家的两个公子,素来有才名。老赵这次之所以肯放下 脸面身段过来,也是为了两个儿子的前途命运,还有赵家的族人着想。”人老成精,崔太尉的一双眼睛也看的分明。
老臣们集体辞官,朝廷出现大量空缺。
这固然是对大齐的挑战,也是对现有的官员的考量,可也是机会。
若是赵家的这两个公子能早早入朝,定能有个不错的前途。
只要他们两个人做得好,从前那些已经物是人非的破事儿,那就不算是问题!甚至赵家,还能比从前更进一步,毕竟,朝廷里还有个赵修玉,那真是皇上和皇后的嫡传!
“老赵贼精明。”崔太尉道,“此次投诚,也定然是百分百的诚意,这点皇上不必担心。”
楚云铮笑道,“朕并未担心。”
“识时务者为俊杰,何况赵大人就算没有诚意,他又能向谁投诚呢?”他扬眉笑道。
崔太尉深以为然。
琮王犯了大忌,这辈子只有老死大牢这一个下场,楚文昭英年早逝,至于琮王之子,则被剪掉了一根手指头,已是不全之人,断无登基的可能。昌平侯也是知晓这一点,加上另有心思和目的,所以才肯如此放下脸面。
“这是最好的时机。”他笑道,“大齐定会开历史之先河,耀盛世之国威。但凡有识之士,谁会不抓住时机?”
帝王的宏愿,没有人敢不当真。
昌平侯带着两个儿子,深深拜倒在地。
崔太尉在一旁看着,心中感慨万千。谁能想得到,从前那个单薄羸弱,甚至命不久矣的病秧子安王能有如今的造化?他有如此的胸襟和气魄,大齐何愁不兴?
昌平侯带着两个儿子进宫之事,很快便传开了。
江慕乔在含凉殿则摆弄着昌平侯夫人送来的东西,她笑道,“昌平侯是聪明人,侯夫人也是聪明人。”
昌平侯能放下身段和面子,而侯夫人则是送来了不少新花样的首饰,而首饰中则夹杂着一根靛蓝的发簪。
捏着那根发簪,想着和宋夫人初初相识的曾经,江慕乔笑了起来,“棉棉,也给昌平侯夫人送一些回礼。”
她并不讨厌这样的攀交情,更何况从前也的确有过交情。
昌平侯的事情在京城传开,一些年轻人跃跃欲试,鼓起了劲头准备在不足月余的殿试之后拔得头筹。而那些老臣,则有些坐不住了。
昌平侯都能重新进宫,他们为什么不行?
虽然跟皇上说了辞官,但当时也是被宋阁老和吕大人迷惑,一时糊涂而已,如今在府上,看着崔太尉和昌平侯在朝中风生水起,他们嫉妒又羡慕。摩拳擦掌着也准备回去。
老臣们跃跃欲试,宋阁老病愈之后在府上沉默了几日,则悄然去拜访了崔太尉。
“阁老来了。”崔太尉有些稀奇,“倒是许久不曾和阁老见面了,不知阁老近来可好?”
看着精神矍铄走路带风的崔太尉,宋阁老面带涩然。
他从前身子也不错,可辞官被恩准这件事对他打击太大,其后又重病伤了根本。如今勉强痊愈,可这精神头比崔太尉差远了。
“许久不见,崔老的精神头倒是一如往昔。”他脸色复杂的开口。
崔太尉豪爽笑道,“老朽也觉得近来逢了喜事精神不错。”
“是不错。”宋阁老喃喃道,又主动提起了之前同朝为官之时的不少事情。
崔太尉猜到了他的来意,却并不表态,一直陪着他漫谈。喝干了两盏茶,宋阁老终于忍不住了,“崔太尉,其实宋某此次前来也是有求于人。宋某听说,昌平侯进宫了,并且还带着自己的两个儿子,皇上也都委以重任,对么?”
崔太尉笑道,“是有这事儿。当时老朽也在场。皇上不拘一格不计前嫌,乃国之明君。”
这话听的宋阁老心里头越发不是滋味儿,皇上能不拘一格不计前嫌,可怎么对他们这些老臣却如此苛刻?那昌平侯从前还帮着静贵妃做了一些事情,皇上都能谅解侯府一家,他们这一干老臣,哪个不比昌平侯做的好?
按耐不住,宋阁老道,“崔太尉,宋某也想再进宫面见皇上一趟。之前宋某贸然请辞,是仓促冲动了些,您看这事儿可能的话?”
崔太尉心中冷笑了声。
云铮说这群老臣是国之蠹虫一点都不错,见新皇上任又重用新臣,便心头不爽,想方设法的和皇上作对,排挤那些新臣。甚至为了逼迫皇上重用他们,惩罚苏培和郑守节等人,不惜以集体辞官来威胁。
然而偷鸡不成蚀把米,他们盘算的好,却没想到皇上会如此痛快的答应了他们辞官,如今悔之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