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铮声音更低了一些，“这是自然。这是除夕，紫宸殿夜宴，谁不想来？”
能来参加夜宴的都是朝中一等一的人物，这是极大的体面，也是尊贵。
寻常人求都求不得机会，便是饭菜凉一些又有谁在意，再说他们也根本不是来吃饭的。
江慕乔一时恍惚，来参加很难吗？至于挤破头吗？作为安王府唯一的女主人，实在是体会不到这种争抢的心情，她只可惜。
这些菜肴的用料极为讲究，烹制也十分精细，唯一的遗憾便是凉了。
凉掉的饭菜，即便是再山珍海味，也叫人食不下咽。
饭菜不好吃，她肚子也不饿，大戏还未开锣，无聊的等待中，她便有些心不在焉。
给她夹了一箸的水晶肴肉，楚云铮低声安抚，“莫急，再等等，无心用饭的不光是咱们。”
这话说对了。
菜肴是凉的，众人不过表面上略动了动筷子，互相交际才是重点。
今日的庆元帝也格外没架子，同百官饮酒，君臣同欢，其乐融融。
一片热闹之中，甚至连皇后的神情都比往日和善许多。
还有太后，许是知道殿内的饭菜都是凉的，还叫身边的麽麽送了盘热热的金银烩过来。
总算吃了口热的，江慕乔遥遥的朝太后笑了笑。
太后脸上笑容绽放，亦回了一个。
小小的互动极不起眼，可皇后坐在高位，却注意到了这一幕。攥着金杯的手不由自主的收紧，皇后心中冷笑了声，这江慕乔装作无事的模样还真像！
也罢，待会儿就让她笑不出来！
还有太后，放着嫡亲的媳妇和孙媳妇不理，却偏偏去宠信一个外人！届时一道让太后也瞧瞧这热闹！
沈皇后打定主意，又见宴席上气氛正好，便朝下面使了个眼色。
收到暗示，自有人提议，“皇上，这一年海清河晏，正是因为圣上爱民如子为大齐勤勉操持。年末，太子府上也发现了祥瑞，升平瑞祯、帝业永昌！微臣在此恭喜皇上，贺喜大齐！愿天佑大齐，福泽万年！”
大过年的谁都爱听吉祥话，这话说到了庆元帝的心坎里。
他大笑几声，“好一个天佑大齐，福泽万年！赏！”
皇上开了金嗓，无数个宫女端着托盘进来，帝王大手一挥，“同赏！”
能来参加宴席的，多多少少都得了封赏。
众人捧着封赏喜不自胜，殿内的气氛越发热烈！
太子早已按捺不住，他率先出列，“多谢父皇仁厚慈爱。儿臣不才，也给父皇您准备了一些贺礼，还望父皇笑纳。”
庆元帝很高兴，亦觉得今日的太子格外讨喜，便笑着道，“你和朕是父子，父子二人又何必多礼？若说贺礼，又有什么能比得上太子府的祥瑞？”
太子听的满面红光，骄傲又激动，“父皇，祥瑞乃是大齐的福气，儿臣不过是侥幸得以发现，又岂敢争功。儿臣见父皇为了朝政日益操劳，头发日渐斑白，儿臣恨不能以身代之！”
这话他说的情真意切，微微红着眼眶的模样，格外惹人动容。
庆元帝一怔，下意识的想起了晨起梳头的时候落下的白发。
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
他也老了。
可他是一代帝王，又怎么能愿意承认这一事实？尤其是大过年的，太子却说这些，庆元帝面色转淡，“你有心了。”
太子心中一咯噔，顾不得再铺垫，连忙道，“父皇，儿臣有这想法之后，便想为父皇您做些什么。父皇听说有座阿育王的舍利金塔，若能以金塔供奉脱落下的头发，日日诵经，能祈福延寿！”
庆元帝抬眼，眼底多了些惊讶。
太子激动道，“父皇，儿臣反复以真心相求，终于求得金塔！今日，便将这金塔带到了殿内！恳请父皇您赐发一束，儿臣也好日日替您祈福！”
他话音落下，一座不过尺高的玲珑金塔便被呈了上来。
金塔通体金灿，镶坐在莲花宝座上，通身饰以八宝琉璃，塔尖一颗佛门至宝无上舍利，贵重庄严。
庆元帝下意识的起身，瞧着那舍利金塔，再看看太子，心情激动慨然！
原来太子竟是这个意思，如此纯良忠孝，不愧是东宫之主！
“好孩子。”庆元帝道，“起来吧，你对朕的心意，朕知晓了。”
皇上这话一出，殿内的人精便明白，太子以孝道出发，求得舍利金塔为礼，还发宏愿要日日祈福，那么今日这献年礼的暗中较量，便是太子胜了！
瞧着太子矜持的模样，有眼皮子灵活的便立刻顺着夸赞，一时间，紫宸殿内如烧沸的水一样，空前的热烈沸腾。
楚云铮扫过那所谓的舍利金塔，垂眸不动。
静贵妃挟裹在众人中，心思却有些焦急，太子今日如此大出风头，文昭可怎么办？她不由看向楚云铮，却见对方神情不变，又勉强沉住气。
太子的礼送的好，当务之急不是嫉妒，而是想想其他办法，如何能叫文昭输的不算太难看。
殿内心思各异，太子的得意也差不多了，他瞅准时机又道，“父皇，儿臣不过抛砖引玉，一个舍利金塔也算不得什么，想必二弟三弟，也给父皇准备了更好的年礼。”
沈皇后听的舒心至极，她的琮儿果真长大了，这话说的可真痛快！
静贵妃却几欲呕血，太子自己争得第一也就罢了，为何还要再踩旁人一脚，心思简直歹毒！
正待不知如何回应才能体面之时，楚云铮忽然开口，“父皇，太子实在是谦虚了，舍利金塔罕见，并且用足了心思，儿臣望尘莫及。”
太子心中愈发得意。
他就知道，自己这舍利金塔一出，无人敢与之争锋。并且他待会儿给太后的贺礼，他更是准备了另一大杀器，届时能把楚云铮杀的片甲不留！
然而也正在这时，楚云铮却话音一转，“儿臣理应献出贺礼，可儿臣为长，见三弟跃跃欲试，不若让三弟先献礼？”
说罢，他含笑朝静贵妃和楚文昭看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