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霁色记得自己是在做完最后一台剖腹产手术之后,回到办公室里趴在桌子上睡着的。
当时已经是深夜,按理来说,医院应该很安静才对。
可不知道为什么,她耳边一直有人在尖叫,有小孩子在哭喊,还有人在大声骂着什么。
怎么会这样?难道是病人手术预后不好,家属来闹了?
她挣扎着想爬起来,伸手一摸,底下却是冰凉的一片,那触感,是雪。
“姐,姐!姐姐!”一个稚嫩的,还带着些奶味儿的声音响起。
嗯?姐?
胡霁色挣扎着睁开了双眼,结果印入眼帘的是一张脏到让人不忍直视的小脸,看起来是个约莫三四岁的小男孩,正哭得直冒鼻涕泡。
她正惊诧,突然之间不属于自己的记忆瞬间涌入了脑海!
这时候,边上有个陌生又熟悉的女声响了起来:“既然没事,就赶紧扶回房去吧。虽说她娘不顶事了,但大伯还在不是?回头大伯回来了看见了,怕是要生气的。”
说陌生而又熟悉,是因为这个声音存在在那个不属于她的记忆里。
这具身体,名字也叫胡霁色,但不是二十一世纪的妇产科医生,而是夏国古代农村农户人家的一个年仅十三岁的少女。那个脏兮兮的小孩儿是她一母同胞的弟弟胡茂林,刚才说话的她的三婶子李氏。
整理了一下混乱的记忆,胡霁色茫然地看了看四周这古朴的建筑,撑着身子想从地上爬起来,小茂林懂事地伸手来扶。
她刚回过头对怯生生的小茂林笑了笑,想告诉他自己没事。
结果眼神刚对上,一只手突然伸过来抓住了那孩子瘦小的肩膀就把他提着倒扔了出去!
胡霁色:“!!!”
“没死躺在地上装什么蒜!我娘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呢!你这个赔钱货还有脸喘气?!你咋不去死!你咋不替我娘去死!”
在女人生产撕心裂肺的嚎叫声中,胡宝珠的脸显得格外的狰狞。
她是胡霁色的五姑,但和胡霁色的生父也好,继父也罢,都不是一母所出。她娘孙氏是老胡头的续弦,如今四十五岁高龄上又怀了一个小的。
孙氏今天早上跟胡霁色发脾气自己滑倒了,导致突然发动,现在正在里面撕心裂肺地生孩子。
如今这北方农村正是最冷的时候,十三岁身体单薄的胡霁色因为闯了祸被罚跪在雪地里整个早上,本来便已经十分虚弱。
胡宝珠守在母亲产房外守得一身火气,刚才便又出来殴打侄女致死。无非就是欺负她生父已经不在,生母兰氏已经成了个疯子。
眼看着那小小的茂林躺在地上动也不动,胡霁色也没心情同这泼妇计较,不顾身体虚弱就想爬起来去看看。
谁知道她刚起身那胡宝珠便又冲了过来,直接一巴掌要打过来。
胡霁色哪里肯就这样挨着?
她身体虽然虚弱,反应却灵敏,身子一歪躲了过去。眼看胡宝珠扑空趔趄了一下,她还顺便踹了胡宝珠一脚!
这一波操作看得旁边的李氏都惊呆了。她心想这丫头是怎么了,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胡宝珠猛的翻到雪地里,“哎哟”了一声。
听她骂了一声然后跑进了屋里,胡霁色也没理,径自上前去看那可怜的小茂林。
孩子双眼紧闭着,倒把胡霁色给吓了一跳。
好在她很快发现那孩子呼吸平稳,只是肚子响个不停。看着那张虽然脏得不忍直视却依然难掩菜色的小脸,胡霁色凭经验就能判断,这孩子是因为营养不良加上受到惊吓而导致的暂时性昏迷。
就在这时候,李氏突然喊了起来:“宝珠啊!宝珠你这是干什么!”
本能地意识到危险,胡霁色连忙回过头,然后就看见胡宝珠面目狰狞地拿了把剪子冲了过来!
她在现代就算见过再厉害的医闹,大多数也是情绪使然,没有说杀人就要杀人的啊!
心下骇然的一瞬间,躲避也就慢了点,那剪子就从脸上斜斜地划了过去……
这么一折腾小茂林先醒了,看见这个情景顿时又吓得大哭起来。
令胡霁色没想到的是那孩子竟然没有自己逃跑,而是挣扎着抱住了姐姐的脸。
“姑你别打我姐!你别打我姐!”
他说话还有些口齿不清,又带着哭腔。虽然被蹭了一脸的鼻涕还压到了伤口,但胡霁色此时心中也有一股暖流。
胡宝珠大约是真的疯了,伸手就来抓小茂林的衣领要把他再扔出去。
可此时胡霁色也反应过来了,想到她刚才扔孩子那个狠劲,哪里还会让她得手?
她连忙一把把孩子死死地按在自己怀里一边抓住了胡宝珠拿剪子的手。
最气的就是这个十三岁的女孩和她弟弟一样,恐怕也是长期营养不良的,别说挡胡宝珠了,才使了点劲就开始头晕目眩。
她在心里迅速盘算着眼下这种情况要怎么办!
李氏一直在旁边又喊又叫,就是不见上来帮手的,看来是指望不上。
孙氏在里屋生孩子,家里的人都涌到上房那边去了,恐怕喊也喊不出在乎的人来。
这姐弟俩的疯子娘还不知道在哪个角落里猫着呢,恐怕也不能指望。
打是打不过,跑也跑不动……
胡霁色有点绝望了,难道她刚来就要被这个疯子弄死了?
冬日刺眼的阳光下,胡宝珠那张原本称得上是漂亮的脸狰狞丑陋得简直像个恶鬼。
好在胡霁色死死捏住了胡宝珠握着剪刀的那只手,过了半天终于想起来自己是个学医的了,连忙用尽全力抠住了对方的大动脉!
胡宝珠惨叫一声,那剪子就掉了。
“你这个,你这个……”
因为吃痛,她骂人的话也没有说利索,突然就被身后一个急急赶来的人给打断!
“宝珠!你干什么!快放手!”
胡霁色看清楚来人,顿时精神一振。那是个看起来差不多四十左右的汉子,身材高大,皮肤是健康的阳光小麦色,五官板正,很有阳刚气。
她知道这是这具身体名义上的父亲,胡丰年。然而血缘关系上,这其实是她大伯。她的生父老二胡丰元去世,农村娶个媳妇不容易,后祖母孙氏索性就让二房和大房“合房”过日子。
这么荒谬的事,在这里其实是屡见不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