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察了几个小时后，苏遇卿当天下午出院。
她能感觉得出，这件事在她和程阳之间划下了一道若有若无的伤痕，虽然他体贴依旧，虽然她看起来也没有太大的变化，但是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带点伤感的疏离情绪，每时每刻都萦绕在他们之间。
回去后苏遇卿就睡了，她好像一直陷在那个梦里，而且感觉还越来越清晰，梦里大片大片的草坪，生长得极为茂盛，天蓝得让人心醉，她依稀能感觉到有孩子在那儿玩，清脆的笑声响在她整个梦境里。
她感觉自己魔怔了，一觉醒来，肚子隐隐作痛。
房间里仅开了盏小灯，她起身下床，听到程阳在隔壁房间打电话，声音隐隐约约透出来：“……这些我都不管，但是我不想让他太轻松，你知道的，我没去想办法直接弄死他，已经是很克制了。”
她微微顿住，立在那儿。
或许是激动之下音量提高，后面他再说什么，苏遇卿都没听到。
静静地看了会紧闭的房门，她又退回了卧室内。
没多久，程阳过来找她，表面上完全看不出他发脾气的痕迹，笑着说：“醒了？”就那么立在床边，问她，“吃饭吧？我给你熬了汤。”
苏遇卿坐在床头，下巴搁在曲起的双膝上，转过头来看着他。
想说什么又没说，静了一会，到底随他的意下楼去吃饭。
晚饭是程阳弄的，他做菜有个特点，就是他认为你喜欢吃哪样东西，他就天天做。今天也是，程阳做的是上回苏遇卿说想吃的红酒鸡腿——这个菜程父教过他一回，特别简单容易操作。
他也煮了汤，楼下一股子鱼汤的鲜香味。
苏遇卿其实没什么胃口，但她还是硬着头皮，吃了半碗饭，一只腿，还喝了一碗汤。
饭桌上的气氛不太好，程阳努力没话找话：“等你好了，我们要不要去哪里玩一玩？”
苏遇卿也努力回应：“好。”
“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苏遇卿能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她脑子一片空白，想了半天，才说：“随便吧。”
如果是往常，她或许可以哄他一句：“能和你在一起，去哪里都可以。”然而今晚，确实是没有心情。
饭后程阳不许她睡，怕她睡多了错了觉，也不许她做事，就拉着她一起看电视。
挑了个没什么逻辑却很欢乐的沙雕剧，演着演着，女配怀孕了，为了恶心男女主，她跑去和男主宣称肚子里的宝宝是男主的。
本来也是很平常的剧情，程阳却莫名不自在起来：“剧情太蠢了，换个台吧。”
苏遇卿说：“行。”
然后换了个谈恋爱的综艺节目。
已婚的一对明星嘉宾明明在导演组的安排下悠悠闲闲谈婚后恋爱的，结果他们家孩子突然发视频过来，小孩子奶声奶气地在视频那头叫：“妈妈~~”
苏遇卿本能地打了个哆嗦，一下坐起来。
程阳愕然问：“怎么了？”
苏遇卿看了看他，垂眸扶着头说：“没事。”
那个梦，她没想要说出来再刺激程阳，她只是希望，这件事，能够快些过去。
不过她的样子一看就是有事，却不肯说，程阳张了张嘴，最后也只是无力地闭了闭眼睛。
两人都不太敢碰触那件事，导致的结果就是，两人相处，越来越有相敬如宾的势头。
程父程母在家歇了一天，第二天回过劲来，又来看苏遇卿，他们怕两个人太年轻，不知道养好身体。
说起来，老两口倒比他们年轻的更看得开，一旦想通，那件事也就完全抛下了。来了后，开门见山和苏遇卿说：“事情过去就过去了，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好好养好身体。”又说，“流掉也没什么的，这世上那么多人，有了孩子都不想要，做人流手术跟玩似的，所以你们也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
连程夕也专程带了许多东西来看她，因为这事毕竟不大好，他们也没有宣扬，陈嘉漫月份大，家里人都没有告诉她。
知道的，也就这么几个人而已。
所以程夕是一个人过来的。
大概是担心刺激到程阳，她连孩子都没带，拿了一些补药，还有吃的喝的，也是一句话：“一到两周内注意休息，饮食上清淡一些，可以适当进补。”
都是没有太把那件事当回事的样子。
程家人的好，让苏遇卿感动的同时，也越发觉得羞愧。
心理上有落差，相处起来就会觉得累。
因为，会永远觉得对对方有了亏欠。
苏遇卿感觉压抑，可因为自觉亏欠，她还不能表现得太颓丧，怕影响别人的心情。
只能是大家说什么，她就应什么，说不好就去上班，就一直请着假。
一连请这么久的假，说来也是沾了程家人的光，陈果看在程阳帮忙拉的那些广告的面子上，以为是她姐姐的病要不好了，特别大方地说：“你先好好处理家事，别的都不用你管。”
她甚至还跑去医院看了苏遇月。
而在沉寂了几日后，苏遇月突然打电话给苏遇卿：“我要见你。如果你想要这事有个满意的结果的话，就来见我。”
苏遇卿握着手机想了好一会，把这事告诉了程阳，问他：“我还要去见她吗？”
程阳冷冷地说：“见，为什么不见？”
他开车亲自带她去了医院，苏遇月见到程阳，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她看着苏遇月说：“我只想跟你一个人谈。”
苏遇卿望着她，淡淡地扯了扯嘴角，也没说什么，扭脸就拉着程阳的手：“走。”
苏遇月：……
她在后面声嘶力竭地叫：“苏遇卿，今天如果你走了，我一定会和你斗到底！你信不信，我真要下定决心，保不住孩子，但是我也能完全毁掉你！”
这回苏遇卿没说话，是程阳说的，他倏然回头：“你可以试试！”他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却是冷凉如水，“试试看是你先崩溃，还是她先被你毁掉。”
苏遇月被他的语气冷得心脏一紧，想到刚刚得到的消息，她忍不住放软语气哀求说：“程先生，小卿，算我求求你们，孩子是无辜的，你们怎么对付我都行，但是，别去害他们，好不好？”
苏遇月的话一落音，程阳感觉到苏遇卿握着他的手微微收紧，他转头看着她，她紧抿着嘴唇，一张脸，素白如纸。
他以为她会心软，但是出乎他意料之外，苏遇卿没有。
她一言未发，拉着他仍继续往外走去。
苏遇月终于崩溃：“你们不就是想看我和李蒙的报应吗？我帮你们，只要你们愿意放过我家孩子，我愿意帮你们！”
苏遇卿停住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