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睡之中,姚云雾做了一个梦,她梦到沈蓝山离开了。
她梦到沈蓝山背对着她站在医院门口,而她似乎在睡梦之中苦苦挽留沈蓝山不要离开,但最终沈蓝山还是毫不犹豫的离开了。
“不要走,不要走,求求你不要走……”
“沈蓝山,留下来。”
“留下来……”
“沈蓝山!”
梦中的沈蓝山头也不回的走了,姚云雾猛然惊醒过来,却发现病房里萦绕着一股淡淡的饭菜香味,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沈蓝山正站在病床前打开饭盒。
见她醒来,沈蓝山语气温和的说:“去洗个手,准备吃饭吧。”
姚云雾定定的看着眼前的沈蓝山,一时间竟不确定眼前的人是不是幻影,沈蓝山不是已经走了吗?不对,那只是她的梦,那只是一个梦!沈蓝山不会走的!
虽然沈蓝山一开始留下来的时候,姚云雾曾经好奇并疑惑过沈蓝山这样的人为什么会留在小小的董家村,她曾经无数次想问沈蓝山什么时候会离开,但最近这段时间她已经不去想这个问题了,仿佛她不问沈蓝山这个问题,沈蓝山就永远不会离开。
直到刚才,姚云雾忽然无比清晰的意识到,沈蓝山远远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简单,这样一个人不可能在董家村度过默默无名的一生。
姚云雾沉默了许久,忽然开口问:“沈蓝山,你会离开吗?”
沈蓝山动作一顿,淡淡笑道:“为什么这么问?”
姚云雾没有提起她刚才那个梦,毕竟梦只是梦,如果拿梦出来说事,未免有点可笑:“你会离开董家村吗?”
沈蓝山淡淡道:“我很喜欢这里。”
姚云雾无法从沈蓝山的表情中获得更多的信息,这个人总是让她捉摸不透,但她相信沈蓝山说喜欢这里应该是真的,否则一个外乡人为什么要在一个陌生的村子里待这么久?至少,沈蓝山应该喜欢这里的风景。
“其实山那边的风景更美,那里很少人去,所以还保留着很原始的样子,我小时候还比较调皮,去那里探过险,有很多野果,还有一条非常干净的小溪,可以直接喝,” 姚云雾顿了一下,直勾勾的看着沈蓝山的眼睛,“下次我可以带你去,我们带上摄影机去那里拍摄视频素材,你也可以拍你喜欢的照片。”
所以,你不要走。
沈蓝山微微一笑:“好。”
仿佛得到了他的什么承诺,姚云雾的情绪终于放松了一些,嘴角边也流露出了一丝笑意:“那里真的很美,就像一个世外桃源一样,以后我们可以经常去……”
“对我来说,董家村就是我的世外桃源,”沈蓝山忽然轻声道,“这里很美很美,不管是风景,还是人……”
姚云雾听得呆住了,脸颊渐渐泛出了一抹薄红。
沈蓝山却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话锋一转:“洗手了吗?快点吃饭吧。”
姚云雾总算有心情吃饭了,她连忙洗了把手,回来打开了沈蓝山买的饭,基本上都是她爱吃的菜,两人共同生活了一段时间,都对彼此的口味喜好有了一定的了解。
姚云雾压抑不住自己的好奇之心,一边吃饭一边追问沈蓝山:“你还没告诉我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西西里怎么突然取消了在董家村建立度假村的计划?那些村民为什么忽然有勇气告董大富强买强卖?还有那个十年前的谋杀案……”
“慢慢吃,不要着急,我都会告诉你的,” 沈蓝山淡淡一笑,“董大富那么不择手段,早就有不少人对他心生不满了,一开始他们不知道董大富强买茶田是因为度假村的事,现在他们知道了,当然也明白当初上了董大富的套。”
姚云雾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他们是怎么知道的?这件事应该还没有经过官方宣布吧?”
“当然是我告诉他们的,董大富想要低价赚倒手费,那些村民也不是傻子,他们之前只是被蒙在鼓里,现在得知真相,当然不会轻易放过董大富,如果受害者只有那么一两个,也许也不一定敢站出来,但实际上受害者不少,他们那么多人,还怕一个董大富吗?”沈蓝山低低一笑,“董大富要怪也只能怪他自己,他太贪心了。”
如果董大富在得知西西里要在董家村建立度假村的内部消息后,能安分一点,哪怕是少贪一点,让受害者不要那么多,也许这次也不会怎么样,但他偏偏太过贪心,一下子把自己放到了多数人的对立面,群情激昂之下,自然是墙倒众人推。
“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姚云雾的唇角勾起了一个嘲讽的弧度,“那谋杀案又是怎么回事?”
“是从其中一个受害者那里听来的,他知道我要对付董大富,为了给我们这边增添筹码,悄悄告诉我这件事,”沈蓝山表情淡淡的继续往下说,“他十年前曾经无意中看到董大富深更半夜将村里的一个疯女人带回了家里,他一开始以为是偷情,但没多久有人在河里发现了那个疯女人的尸体,当时刑侦手段不算高明,没有找到什么线索,再加上那个疯女人没有亲人,没人继续追究,事情就不了了之了。”
姚云雾一开始就像在听别人的故事一样,但很快她便想起来了,她小时候曾经见过那个疯女人,那个疯女人虽然行为举止古怪,经常站在别人家门口自言自语神神唠唠,但总是把自己收拾得很干净,不像其他精神不正常的人那样邋邋遢遢脏兮兮,当她不犯病平静下来的时候,看着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
其实那个疯女人长得还算不错,姚云雾从来不像村里的其他小孩那样讨厌这个疯女人,因为那个疯女人和她记忆中已经逐渐模糊的妈妈有两三分相似,而那个疯女人对待姚云雾的态度似乎也比对其他小孩温柔得多,也许是因为其他小孩总是拿石头砸她,而姚云雾从来没有。
后来有一天那个疯女人忽然不见了,过了一段时间后,有人告诉姚云雾那个疯女人死了。
姚云雾逐渐长大后,才从别人那里听说,那个疯女人其实也是一个惨遭丈夫抛弃的可怜女人,她的丈夫在她生下孩子之后就和别的女人跑了,没多久孩子也病死了,后来她就疯了。
“所以董大富家的那个地窖……”她忽然反应过来,顿时一阵恶心和反胃,难道当初那个疯女人就被关在和她一样的地方吗?唯一不同的是,她逃出来了,而那个疯女人没有。
她一下子觉得很难过:“那个人当时为什么不说?他在看到董大富把那个疯女人带走的时候为什么不说?他在看到那个疯女人的尸体的时候为什么不说?”
沈蓝山淡淡道:“人都是自私的,如果不是这次的事,也许他一辈子都不会说。”
姚云雾一下子陷入了沉默,虽然心里难以接受,但她不得不承认沈蓝山说得对,如果不是这次的事,也许那个疯女人死亡的真相一辈子都会尘封在那条冰冷的河里……
想起那个疯女人和她母亲有两三分相似的眉眼,姚云雾顿时觉得五脏六腑像有一只手在疯狂搅动一般,又恶心又难受。
“不要难过,冷静一点,事情都过去了……”
沈蓝山轻声说道,见姚云雾仍然一脸苍白,他忽然站起身来,一把将姚云雾搂入怀中。
这是一个深深的拥抱,沈蓝山用了很大的力气,就像想要把姚云雾嵌入怀中一般,姚云雾总算在这个拥抱中回过神来,苍白的脸色一下子泛了红。
“冷静一点,董大富已经被抓住了,他逃不过正义的制裁。”
沈蓝山搂着姚云雾的肩膀,忽然抬起头来,他的嘴唇离姚云雾的脸颊越来越近,姚云雾的脸顿时越来越红了。
就在她下意识闭上眼睛的时候,她忽然觉得额头上传来了一种像是被羽毛拂过一般的触感。
沈蓝山在姚云雾的额头上落下了轻轻一吻。
意识到这件事后,姚云雾只觉得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倒流到了脸颊上,她的脸颊滚烫得就像烧起来了一样。
“冷静下来了吗?”沈蓝山轻声道。
姚云雾的声音也轻得像蚊子在叫:“冷静下来了……”
病房里似乎有暧昧在流动,姚云雾心不在焉的吃完饭后,躺到了沈蓝山吩咐医院加的床上。
沈蓝山的声音十分温柔:“睡吧,睡醒之后一切都结束了。”
姚云雾直直地看着沈蓝山的脸:“嗯……”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忍不住追问沈蓝山:“你不会离开吧?”
沈蓝山顿了一下,淡淡笑道:“不会。”
“……真的不会?”
沈蓝山温柔地看着姚云雾的眼睛:“不会。”
一阵困意袭来,姚云雾再次闭上了沉重的眼睛。
姚云雾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
梦境的最后,她再次看到沈蓝山转身离开的场景,她立刻扑上去想要抓住沈蓝山,但却什么都没有抓住。
她在强烈的失落中醒来,一睁开眼睛,便发现病房里只剩下她和董春蕊两个人了。
沈蓝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