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王一出,顿时震慑了全场。
老漠何天生精明心相,立马观察起来。这突然冒出来的两个小子到底什么来路,一个敢谈笑风生言语举止调戏西原最毒的花林寒韶,另一个冷面冷相冷言冷语一副来者不善的样子。
今晚的生死宴,一波不平一波又起。老漠何有一种被别人拿捏住了的疑惑,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林寒韶似早就料到,魏王必会在关键时刻出手。一边舒舒服服靠在主座上享受孟爔殷勤的服务,一会细细观看整个场内的气氛。
黄帮主早就失神,看不出有什么情绪波动。那颗头颅对他的影响太大了。
金老板磨了磨牙,不确定眼前的人又是哪条路,拱手探询道:“兄弟,哪条路来的,知道这会上坐着的都是谁吗?”
魏王挑眉,气氛愈加凝重,他答非所问:“你会变成一个死人。”
他又斜眼看了一眼正在舒服得不知东西南北的林寒韶,问道,“西原澜江以北的地界……歧计在那个地方盘旋已久,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澜江天线,九曲十八弯,数不尽的暗井和地下河、沼泽,天然的据守屏障,可是却也不是一个无法攻占的地方。王宫边从来就不向前走一步是为了什么。而且,据我所知,你这五色楼的人也会偶然出现在那个地方……”
林寒韶弹弹指甲,一脸满不在乎的模样,眯着眼睛回道:“出现在那里又怎样?我五色楼本来就是做生意的地方,生意人的脚走遍天下的每个地方。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懂吧。”
孟爔自是听出了魏王的意思,澜江以北的地界,虽说易守难攻。但歧计毕竟只是残部,区区数千人而已,王宫里正规军数十万,又如何压不过去,莫非另有什么隐情?孟爔本就擅长煽风点火,他轻轻一扬头,如此这般道:“歧计不过一个过街老鼠,不过仗着地势又苟延残喘了几年。可是我说娘子,你的人背着所有大家伙偷偷跟歧计勾结,这就是你的不对。万一又弄出什么谋反叛逆的举动来,这可怎么办?”
金老板冷笑一声:“什么都不懂,就少在这里丢人现眼。”
孟爔嘻嘻笑道:“不错,我是不懂。不过嘛,可以猜上一猜。澜江,听上去多美多梦幻的一条河。可是,恰恰就在五十年前,曾有一位国色姿容的前朝离室皇后魂断于此处。她流亡至此,逃到澜江以北的一个河滩,终敌不过各方的围困,选择了跳江自尽。而歧计残部,也是盘踞在澜江以北,据说也是那片河滩。为何离朝的皇后会被围困至死,而歧计又能逍遥那么久呢?前后联想一下,不难猜。离朝的皇后在入宫以前,是个占卜术士。她可是动用了什么乾坤大法,改变了那个地方的某些因素或者是……留下了什么东西。而那个东西,恰恰是大家趋之若鹜的理由。”
他端起林寒韶之前的酒杯,顺势喝了一口,接着编道,反正是猜,那就大胆猜,不负责任地猜,“大家都想要的东西,会是什么样的东西?一本可以修炼至天下无敌的秘籍,一件举世无双的兵器,或许仅仅是一块看上去普普通通的石头?但是不管它是什么,王宫想要、帮派想要、生意行想要,它的意义必定非比寻常。真伤脑筋,到底是什么呢?”
金老板皱眉,渐渐露出一幅凶相,“太聪明的人,容易死于非命。不该肖想的东西,最好还是少打听。”
孟爔狡黠一笑,“无比认同。”
“歧计跟我讲过,澜江底下有东西,他在澜江里看到过一个神秘的宫殿,那传说中神乎其乎的前朝离室皇后很有可能还活在那……”不知何时,瘫坐在座位上的黄帮主似乎又恢复了部分元气,趁着众人不意突然说了几句话。可话还没说完,就又瘫倒了下去,似乎是受了控制一般。孟爔悄悄看到,林寒韶的一只手伸到了桌子底下在摆弄着一个棋盘,木野狐图。
但这寥寥数语,却石破天惊,字字惊人。
澜江底下有座宫殿,更惊人的是,前朝皇后娆姬还活着。
魏王心下一怔,这些在他情报系统中,居然从来无人查证过。西原一直都在对大陆帝国隐瞒着某些秘密。前朝皇后娆姬,她的名望身份甚于在前朝废帝之上。
老漠何坐不住了,说道:“两位公子到底是什么身份?林楼主,生死宴的规矩是必须拿着买卖的信件并通过你们的核查才可入场。虽然说大家在这里可以隐瞒身份,可是来路实在不明的人,是不是有资格继续呆在这里。”
魏王按捺下心中翻涌的疑惑,不动如山,坐着细细品茶。
林寒韶抽出一封系着白色缎带的信封,指间稍一发力,准确传递到了老漠何的手中,“这位的客人是卖家,他的筹码漠总管可以自己仔细看看。”
老漠何摊开信封,只见上面赫然写着,“茈衣虞美人果实一枚,魏王。”
魏王面色凛然,冷笑道:“怎么样,我有资格坐在这里吗?”
老漠何不敢置信,眼前的人居然就是魏王,战场上令人闻风丧胆的杀神,此刻竟悠闲端着茶杯坐在自己面前。
西原的情报网什么时候变得漏洞这么大,近期预计到访的贵客提前到了密陀城,王宫居然一无所知。但是就在刚才,西原王室苦苦守了五十多年的秘密,不经意间泄漏了一点皮毛出来给了王室最不想让其知道的杀神。他手心开始发汗,双手不断摩挲,他一紧张就会这样无意识的动作。
林寒韶察觉到了他略微紧张的情绪,出言道:“漠总管,不必紧张。这位公子虽然身份高贵,但在西原,他毕竟是客您是主。”
老漠何恭恭敬敬走上前,对着魏王拱手道:“失礼了。您是我西原的贵客,更是恩人。按着之前快马递过来的国书,您应该再过两日才到密陀城,王宫方面备了隆重的欢迎仪式。”
老漠何此言一出,直接揭示了魏王的身份。临近魏王身边的座位立马变空,四周自动清了一个圈出来。魏王的杀名,效果可见一斑。
孟爔随口揶揄,指着魏王对着众人笑道:“隆重的仪式……欢迎……杀神……你们确定不是怀着无比沉痛的心情来办这个仪式……”
魏王眼中戾气渐盛,挥手打断了孟爔:“漠总管,本王这筹码够从你手上换什么?”
老漠何低头思索片刻,隐藏的表情下看不见老漠何老谋深算的精明,片刻后他才回道:“魏王殿下手中的筹码事关重大,小的职位卑微,没有资格决定,待回宫后禀告女王大人,由女王大人定夺。这宴上的交易都难登大雅之堂,未免玷污魏王殿下的身份,还请殿下……”
魏王挥手,打断了老漠何,他微侧颜对着正在发愣出神的金老板说道:“哦,难登大雅之堂。不过本王还就想知道,歧计留下的这不雅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金老板手心直冒冷汗,虽面对着杀神倒还算镇定自若。但他在心中盘算了一下自己的实力,虽不敢妄自菲薄,但是细细想来还是有几分胜算,宴会上他还留有一手,他摸了摸袖中的小瓶,又想到外边又有人接应。他笑着说道:“这里是五色楼的生死宴,自然要按这里的规矩办。身份等级在这里不管用,不然楼主又何必要大家带上面巾。”他清了清嗓子,“王宫要的消息,本人提供的歧计脑袋,在座的各位是否同意这场交易。各位还是喝酒表态如何?”
林寒韶与孟爔对望一眼,读懂了对方眼中的信息。林寒韶顺从的执起了宴会的主事权,要求各位端起桌面的酒杯表态。
林寒韶盯着所有客人身后的侍女,一一数过。她心中清明如镜,眼中自带波光水影,宴会真正的高潮就要来了。她正了正身形,换了一个她认为最舒服的坐姿,嘴中轻轻吐出了两个字。
“僵局。”
宴会中立刻传来窃窃私语和阵阵骚动。
“僵局,意味着交易不成立。除却少许弃权之人,赞同和反对打成了平局。这是生死宴,没有平局,只有生死。金老板,不好意思。您需要……”
“杀掉搅局的人。这道理不用楼主说,我也知道。不过这难度,有点大……”不等林寒韶说完,金老板已经一个箭步跳到了魏王面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袖中的瓶子打开扔到魏王面前。
孟爔的手中的酒杯已经飞快,但仍旧快不过近在魏王咫尺的瓶子。
一股诡异的青色烟雾从瓶子中飘了出来,魏王闻之脸色剧变。
“大胆。”魏王察觉到剧毒开始入侵,悄悄摸出怀中之物摩挲了一遍。
金老板看到自己又重新掌控了主动权,顿时哈哈大笑:“魏王又如何!杀神又如何!还不是一样奈何不了我。林楼主,怎么样,我和王宫的交易不需要考虑了吧!对了,还有你和你的五色楼,通通都归我了。今晚谁不同意谁就别想走,外面还全是我的人。哈哈哈……”
骤然间,宴会的灯在金老板扭曲的笑声中无声熄灭。
现场顿时混乱成一团,被冲散的侍女慌张四下奔走。
黑暗中,不知所措,浑水摸鱼,先下手为强。
林寒韶乱中有序,手执木野狐图,布局落子。自己的地盘,哪个地方摆着什么物件。她不用看也知道,轻挑细捻几个精微动作,宴中局势便已了然于心。
孟爔耳观八方,时刻顾忌着魏王安危,不着痕迹移到了他身旁。果不其然,有人悄悄下黑手。魏王虽有杀神之名,竟也有不畏死之人冲上来刺杀。孟爔不负熙帝重托,漂亮挡下了一波刺客。
剑光四起,针对魏王的刺杀,竟不止一波。
魏王眸光凛冽,杀机涌动。他甚至连剑还未曾拔出,靠近他身旁的刺客就已死。
过了几刻钟后,宴会上的灯重新点亮。
遍地尸首,金老板和黄帮主也同样躺在地上。
老漠何上前检查了一遍这两人,“黄帮主的刀刺中了金老板,黄帮主跟歧计有交情,他这是要为歧计报仇吗?可惜了这么一条大汉,自己也被这暗刀刺中了要害。”
黄帮主显然被一刀封喉当场气绝,而金老板也只剩下了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他的眼睛仍旧睁得很大,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魏王俯身蹲了下去,一手搜他的身,一手捡起地上的毒瓶,厉声说道:“你一定很奇怪,本王为什么没被毒晕。飘蓬,西原密医最毒的毒烟。可非常不巧,本王身上已经中过一次飘蓬,所以这次身上还带着克制之物,你失算了。另外你一定也很奇怪,为什么你布置在外面的人毫无动静,看到了你熄灯的信号后没有扑进来。非常不巧,本王的影子楼估计已经把你的手下已经收拾干净了。本王一开始便说过,今晚你会变成一个死人。本王说过的话,从不食言。”
孟爔一脸期待,望着魏王。魏王站起身,再次从孟爔怀中掏出一块手帕擦擦手,摇头道:“身上什么都没有。只有死人才开不了口。看来想让他死的人还真不少。”
老漠何浑身一抖,听出了魏王的弦外之音,不愧为大陆名将,一下子就将局势看得清清楚楚,下边人的手脚不够干净,竟出了端倪。他对着魏王恭恭敬敬:“魏王殿下受惊了。看来今晚五色楼不甚安全,不如王爷随我入住王宫如何。”
孟爔对着老漠何摆摆手,半嘲讽半挖苦道:“不必了。本王担心跟你去王宫,接下来还有更多惊险。待明日天亮后,本王再和大部队一齐入王宫、见女王。”
老漠何不敢再妄言,王宫里守护了五十年的秘密,不能透露半点风声。如今敏锐的魏王肯定已经嗅出了不同寻常的意味和线索,如他挖出事实的真相,那么女王大人和整个西原,将进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刚才趁乱中他一横心,指挥下人刺杀魏王。局面混乱,反正成与不成都有替死鬼金老板。为了保险,他还安排了人刺杀金老板,可是没想到已有人比他更早下手。不过须臾,金老板就已经变成了一具尸首,一具再也不能说话的尸首。死了才好,死了才能保守秘密。反正女王要的东西,终归还在西原。魏王不过是以护送公主归国之名而来,总不能一直呆在西原。等他走了,再挖地三尺慢慢找。
老漠何表面惶恐道:“您见笑。生死宴上向来不太平,王爷还是需要小心为上。不过金老板也已经死了,那么交易也无法进行下去。如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宫复命。”
“等等。”林寒韶莲步生姿,依旧如仙如妖,她款款从主座上移步下来,瞥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又媚视了一圈众人,最后目光落在了老漠何身上,“漠总管,就这么走了。还有一摊子事情呢,金老板死了,黄帮主也死了。如果不对这两人身后的势力作一下平衡,恐怕日后密陀城会不安宁。”
老漠何道:“林楼主想怎么样?”
林寒韶软软一笑:“不如这样吧。黄帮主的黄沙帮就暂时交给刑三爷吧,虽说他有过于黄沙帮,不过他也已经刚把自己的家财交了黄沙帮。对于他来说,现在管理黄沙帮就是管理自己的家财,相信他定会兢兢业业。”
老漠何道:“那金银铺呢?”
林寒韶道:“这还看不出来嘛?自会有人插手,无需大家操心。”
老漠何道:“刑三爷现在已经是你的人,把黄沙帮给他等于给你。楼主好手段,但此于我王宫有什么好处?”
林寒韶拍拍老漠何的手,她眼里的星光璀璨,映着夜色星辉,意味深长说道:“谁说没有好处?接下来您可听好了。一会我要是出了什么事,您可得把我带回王宫里去。否则我可不保证,我的嘴巴严不严实。”
老漠何淡淡道:“说。”
林寒韶望了一眼孟爔,又看了一眼魏王。她百转千回诡异变幻的眼神跌入孟爔的眼中,他惊呼他沉醉,但他不得不防备这种陌生而又熟悉的感觉。
算计,又是赤裸裸的算计。
“因为女王大人想要的,我想我应该知道在它藏于何处。金老板一死,恐怕也就只有我知道了。”
话刚说完,林寒韶便倒了下去不醒人事。
她呼吸平稳,面色如常,仿若睡着了一般毫无防备,素净姣美的容颜惊艳了众人。孟爔心尖一颤,不由自主搂了上去,满怀馨香。
此时距离林寒韶吞下吞魄,刚刚一个月。
万般皆在,只等卿一个眼神。
我想你会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