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灵山皇陵神墓大祭之后,熙帝回到上安城后开始深居简出,几乎每日待在德妃的绛华宫中闭门不出。
朝政之事几乎全权交由齐王处理,不得不说他的确是个完美的太子人选,各项政令处理得井井有条。他还每日前往绛华宫中请安,可熙帝均不接见。齐王只得每日隔着宫墙,对着绛华宫中的茈衣虞美人磕头请安后离开。
魏王则在西原中遇伏后不幸瞎了一只眼睛,他护送熙帝从青灵山回到上安城后直奔京郊马场,甚至未曾向见其母妃德妃一面。
太师也回到了上安,太师府的大门重新敞开。齐王成了太师府第一位上门拜访的宾客,自此之后,百官络绎不绝,争相递帖上门拜访。太师重新回到了朝堂,熙帝闭关期间,齐王主政,太师与太傅一唱一和,秦相一派瞬间没有了声息。
曾几何时,齐王魏王,一文一武,在朝中及百姓眼中的声望不相伯仲。如今形势急转而下,秦相黑甲失势,魏王又失去了一只眼睛,历朝历代都不会有残疾的君王。齐王本就贤名远播,如今又得太师太傅青睐。
储位上的影子,好似渐渐明了。
孟爔在王府中又被关了整整半个月,直到看上去真的生龙活虎了,齐王妃才放松管束,对他各种各种换着法子想出门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夜黑风高。
世子爷在两位美婢花枝花腰的温柔乡中吃完了晚饭后,借口说吃撑了要去房顶散散步顺便看看月亮。
天那么黑,连星星也不见一只,哪里来的月亮。于是他散步归散步,不一小心就躲过了府里的侍卫不小心出了江阳王府,又不一小心来到了太师府。
太师是个风雅得趣之人,别人家的府邸都是高墙大门,几进几出几回,恨不得让人迷路。他的太师府倒是别有一番雅致简约,几排简约错落的白墙瓦房堪比农家院舍,一条小径从篱笆口直达内院,随处尽是飘落的树叶,满庭秋色。
屠陈既是护院也是门房,此刻正蹲在篱笆门口跟猫一般闭目养神。
孟爔蹑手蹑脚走了进去,屠陈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继续装猫。
孟爔准确无误找到了美人的闺房,不得不说,绘在她皓腕上的桃花图案真是好用,追踪识别找人百分百无误差。
孟爔桃花眼笑得灿烂俊朗,长臂伸了过去捏住她下巴,语气却是无赖地痞:“美人,几月不见,想爷了没有。”
林寒韶病殃殃躺在床上,眼一闭不想说话,看起来元气还未曾恢复过来。
孟爔脸皮厚,加上夜深露重。他耍无赖般揽起美人,挤进了被窝,捏了捏她的手,发现掌心一片冰凉。
“怎么回事,都快过了两个月了。怎还是这般羸弱?是不是太师府寒酸,没有好药。明日我让江阳王府,送上一车人参过来。”
林寒韶又好气又好笑,不过孟爔浑身上下暖融融,她不自觉往他怀中缩了缩,伸出手扯了扯他耳朵,耳提面命道:“方才那几句话,你可千万别在鸣双面前胡说八道,她能让我俩活过来就已经是奇迹了。你要是不想再莫名其妙没了内力或者得些难言之隐的病症,就记得下回带些好吃的哄一哄她。”
孟爔难得听话,温柔说道:“恩。”说起来,鸣双已经救了他两回。两回救命之恩,回报点吃食,好像非常不吃亏。
此刻屋里吹了烛火,两人静谧相拥,一时间气氛甜蜜旖旎。
孟爔呼吸着美人发间的清香,难得有这样毫无心防的悠然时刻。想起此前与她的每一次相遇,不是探险就是逃命,真是苦命鸳鸯。想到此处,他搂着她的手臂又紧了紧,不知道明天还会遇到什么。
林寒韶闭着眼,片刻后淡淡道:“你打算怎么做?”
孟爔卷起她一缕头发,惬意道:“什么怎么做?”
林寒韶道:“魏王、熙帝、江阳。”
孟爔一怔,思索半晌后才道:“我不知道。”
林寒韶:“……”
孟爔道:“所以我打算去见他一面,看看他打算怎么做。我要看看,他是打算躲起来当乌龟,还是在预备做一只蛰伏的野兽?”
这个他,不言而喻指的就是魏王。
趁林寒韶不备,孟爔忽地翻了个身,把她虚压在身下,又趁机偷香了两口。林寒韶嘴角一弯,趁机咬了回去。
孟爔“嘶”的一声,瞪大双目,她还记着神墓中咬破她嘴唇的那事。
“真是记仇。”他忿忿又躺在了一边,“话说太师打算怎么做呢?程狐大人顶多是个小狐狸,太师可是个老狐狸。”
老奸巨猾那种狐狸。
林寒韶眼底星光碎屑,幽幽道:“我不知道。我与义父之间,并不连心。向来是他做他的,我干我的。我不知道义父想做什么,但我想做的只是打开连凤台取出里面的《卜筮》。”
孟爔心里嘀咕了一下这个奇怪的父女关心,不过好像也没资格说别人,自己家又何尝不是,叔父弯弯绕绕做了那么多事,为何家中从不告知自己。他赶紧换了个话题,“连凤台需要同时具备四块炼石,吟魄、离魂、地缨目前都已经现世,那天镜又在何处?”
林寒韶扬唇,戏谑道:“你猜上一猜?”
孟爔摇头,坚定道:“不猜。”反正猜不中,不浪费时间。
林寒韶看向窗外,她修长的玉颈略略扬起,越发衬托得冰肌玉骨魅惑动人。
她对着远处淹没在黑暗中的九寰城,嫣然笑道:“据说天镜就是一面镜子。我在外寻找了那么多年,均一无所获,所以它必定还在九寰城中。可在那城中,有资格持有天镜的人,会是谁?德妃?就是贤妃?”
原来是宮里的娘娘啊,孟爔正想邀功,改天让我阿姐带着你进去转一圈好了。话还没说出口,却听见有一个小姑娘闯进了门。
“姐姐,我今晚来陪你睡觉。”
一听到鸣双的声音,孟爔浑身打了个激灵。毕竟这是太师府,毕竟男女有别,毕竟现在他偷偷摸摸躺在一个姑娘的房间里。
林寒韶捂住孟爔的觜示意他别说话,从床帐中探出头对着鸣双问道:“好好的,怎么今夜过来姐姐这边了。”
鸣双雀跃道:“陈哥哥今天吃了我的红豆饼,我心里高兴就过来陪姐姐了。”卖红豆饼的大娘告诉小姑娘,只要心上人吃了你的红豆饼,就会死心塌地爱上你。鸣双今天缠了屠陈一天,他才勉为其难吃了一口甜腻腻的红豆饼。
林寒韶苦笑道:“夜里风大,你先去帮姐姐把门窗关好。”鸣双听话得转身去关窗。
趁着这当口,林寒韶无声且迅速把孟爔推到了床底,并用眼神威胁道胆敢出声惊动鸣双就跟你一刀两断。
鸣双躺在床上,开心得手舞足蹈。一会陈哥哥长一会陈哥哥短,直到困到不行了才想起问姐姐今天伤口还疼不疼。
林寒韶心疼帮她掖好被子,“不疼了,都已经好了。”
鸣双努努嘴,“要不是那个江阳世子把丹药全吃了,一颗都没留下,姐姐也不至于现在还没好。不行不行,下次见到他一定不让他好受……好困啊……”
冤枉啊,我真的不是故意吃了一瓶保命丹药。可怜孟爔,在床底瑟瑟发抖过了一夜,。连枕巾都没得盖一下,睡过去之前才迷迷糊糊想起有一个问题忘记了问。
如果有一天我要离开上安城,你可愿随我回江阳看看。
太师府内,屠陈蹲在篱笆脚下闭目养息,鸣双躺在姐姐房中呼呼大睡,林寒韶不一会后也进入了梦乡,孟爔缩在床底也睡了过去。
唯独太师,他坐在烛火下,手里把玩着一个精致的八角盒子。待他把整个八角盒子完全打开,里面露出了一封信。
太师眉眼一动,心中感慨:“在这个无趣的世间,居然还有小程狐这种有趣的人。不过跟老夫比心眼斗谋算,你还始终只是个小狐狸。”
秋风轻轻吹过九寰城,绛华宫中的茈衣虞美人如波浪般涌动飞舞。
夜晚越深,茈衣虞美人开得越艳。
熙帝静静站在花树下方,他在沉思。渐渐的,他的身影隐在了花树之下,人与树合为一体,影影绰绰分不清谁是谁。
楼台之上,富丽堂皇的宫室流光溢彩,德妃正坐在镜子前拆卸繁重的头饰,厚重的脂粉洗去才露出女子眼额的细纹。她对着镜子细细查看自己的容颜,纵使年华逝去,但在偌大的后宫之中仍旧风华无双。
只是身边人总是不及远处的那个人。
长意宫中依然冷冷清清。
夜深了,贤妃仍旧在昏暗的宫室内绣字。她清清淡淡,看不见一丝铅华。
宫墙外仍旧有夜巡的宫人走过,看到长意宫中露出的灯火,统统加急步子离开。
长意宫长年冷冷清清,终年看不到熙帝临幸,但贤妃娘娘在却仍旧荣宠不断,她的儿子齐王如今又是最有希望登上大统的皇子,她的父亲又是当朝太傅,威望极深。
所以终究说不得,熙帝究竟是宠爱她还是冷落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