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帝国,雍元三十六年。
皇都上安城百里之外的驿站兰亭口,当今圣上熙帝的第三皇子魏王明天珏和江阳世子孟爔奉命在此等候前来朝贡的西原公主蓝银铃。
江阳世子孟爔随意拨弄着爱驹玉麒麟的鬃毛,玉麒麟与主人心相通,随即打了个响鼻,貌似不满地回望了孟爔一眼。
“已经一个时辰了,那位叫什么……什么铃铛的西原公主怎么还没来?”孟爔歪头伸腰,做了一个望眼欲穿的表情。天知道还要多久,他已经无聊到要靠给玉麒麟的鬃毛编辫子来解闷了。
“没人让你来,是你自个硬要跟来。还有,”魏王语气从容平淡,丝毫无因等待而流露出任何不满情绪。他金冠玉带,剑眉凤目,身上透出一股天生的气宇轩昂和无法掩盖的皇族威严。作为大陆王朝最尊贵的第三皇子,自少年十岁起便开始从军,十几年来为王朝征战无数,立下汗马功劳。
“那位公主的名字不叫什么什么铃铛,而是叫银铃。”
“你这语气,我听出了一点点宠溺的味道。”相比于魏王的冷峻威严,江阳世子孟爔则显得俊美风流,一双风雅调笑的含情桃花眼,自然中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狡黠。
孟爔理了理略显凌乱的衣襟,带着一丝艳羡的语气说道:“魏王殿下,我在坊间听闻西原民风开放,女子更是风情万种,只要欢喜便投怀送抱。不像大陆的女子,待字深闺,讲究礼义廉耻。你在边关多年,艳福想必不浅吧?”
魏王转头白了他一眼,唇间泛起一丝揶揄的笑意,“投怀送抱是假,投掷暗器是真。这艳福我消受不起。你要是喜欢,本王明日便禀报父皇,给你一个去边关享艳福的机会。”
西原国与陆帝国北疆接壤,乃是北域荒漠上最强大的游牧部落,因信奉始祖火女,代代尊奉蓝氏嫡女为女王。陆国立朝之初,西原仰慕大陆开国皇帝高祖的神威,主动俯首称臣,朝贡觐献。
但五年前,西原发生政变。西原女王被叛军歧计赶下政坛,幽禁数年。歧计奉行扩边政策,屡屡侵犯陆朝边境,掠夺财物,并专门密训了一支女子骑兵,专门在战场上暗杀帝国将领,双方僵持数年。
女王派密使前来陆朝求援,当今圣上熙帝派魏王领兵作战。魏王亲率十万青烽军,巧计围困敌军于西原密陀城,身披金甲,一剑雷霆。避开暗杀十八次,布下绝密军阵。歼敌八万,一人斩杀一万三千人,歧计兵败不知所踪。魏王下令坑杀降卒十五万,以绝后患,此举毁誉参半。但民族的血性自豪让人忘记了杀戮本身的残暴,魏王明天珏再次名动天下,因身披金色铠甲,手持金色雷霆重剑,被誉为“金甲飞将”。
此次西原的公主来朝,一来是为表感激,二来是为了受封而来,象征两国的情谊得以延续。西原自陆帝国高祖皇帝开始,代代继任女王封号皆受自帝国皇帝。西原公主蓝银铃乃是当今西原荣佳女王的独生爱女,下一任名正言顺的西原女王。按照祖制,公主在成年之时前来陆朝受封。
“人家送你暗器一枚,你回敬的是雷霆一剑。真没情趣。”孟爔颇为玩味的看着这位好友,挑眉问道,“不过皇上要你亲自来迎接公主,一来是为表显尊重,二来怕是要你先侦查一遍这支队伍,以防奸细混入上安城。到时候要是还有什么绝色美女需要刑法伺候,记得先让本世子来。”
魏王正颜,眼睛里却带着一丝难得可见的的嘲讽之意:“上安城内关于你和陈尚书家千金的风月之谈还没消停,这回要是又出来一个你江阳世子勾搭西原女奸细的丑闻,我看你阿姐不拿鞭子抽你才怪。”
一听到阿姐,孟爔陡然打了个寒颤,想起自家姐姐拿着鞭子教训自己的模样不禁手心汩汩冒汗,但嘴上却依旧逞能叫嚣:“人生在世,当尽风流,虽死无憾。你可别小心眼,跑到我齐王姐夫面前去告状。齐王姐夫知道了,保不准阿姐也会知道……”
孟爔长姐孟轻乃是当今大皇子齐王殿下正妃,大部分情况下外人都见她美丽端庄高贵清雅。可是将门虎女,自小骑射了得,巾帼不让须眉。她如果真生气了,可是会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痛打自家弟弟。待教训完了,看到孟燨可怜兮兮的模样,才会想起未免下手太重,又一边落泪一边给弟弟擦药,咬牙切齿恨其朽木难雕。
看到孟燨猛然变了脸色,魏王低低一笑后神色悄然变得冷肃,开始正经交待:“西原叛乱肃清不久,各路势力鱼龙混杂,你我皇命在身,诸事还需谨慎。”
孟爔笑眼一弯,神采飞扬,白衣白马公子意气风发,扬眉说道:“王族将种子弟,孟爔又岂能辱没门风,定当不负皇命。魏王殿下尽管放心。”
远处尘土飞扬,派去打探的斥候队伍疾驰飞奔到魏王身边时,猛地一勒缰绳,利落翻身下马,单膝点地。“报……”
“讲。”魏王挥挥手,示意斥候不必多礼。
“护送西原公主入京的乃是西原宫廷侍卫长来鹄义,共三千人,一千骑,五十辆车。队伍已经行至五里外,估计半个时辰后到达兰亭口。”
“传令下去,扇字形队伍,恭候西原公主。”
亲卫得令,迅速传达给指挥台。
指挥台旗手手持两面三角军旗,挥动旗语。
五千青烽骑兵气势威武磅礴,以魏王和江阳世子为中心,左右两边扇形排开。
五千战马步伐韵律整齐划一,同一纵列骑手同时到位,一气呵成。
孟爔抓紧缰绳,眼中尽是钦佩之情。不愧是意气风发的军中神将,治军严谨,威名远扬,青烽骑兵更是军中翘楚,所到之处,战无不胜。
只是不知青烽军与自家的江阳军,谁更胜一筹。
——
兰亭口,杨柳依依,却风起云涌。
五千青烽骑兵列阵守候,魏王佩剑亲迎。
西原进京仪队如期而至,浩浩荡荡,气势煊赫。
护卫铁骑威风凛凛,在以铁血著称的青烽骑兵面前丝毫不见胆怯。
香车宝马,身着墨绿服饰的侍女点缀在队伍丛中,无一不体态妖娆,云纱罩面。
队伍前列是一辆琳琅满目的厢车,在戒备森严的守卫下由八匹神骏拖曳缓缓弛行,厢车以寸木寸金的北疆香木制作而成,车长足有十尺,车盖四角装饰着西原王族特有的火纹吊坠,巧夺天工又不失王族的大气华美。
一阵悠长的鼓乐响起,仪官高唱贺词,迎公主亲驾来临。
两名衣着明显华丽的侍女小心翼翼打开车门,一名黄衣少女率先灵巧地跳出厢车,随后扶起车内伸出的一只修长的纤手,一袭红衣映入众人眼帘。
琉璃赤金火纹,西原唯王族才可穿戴的正统服饰。
西原公主身着火纹丝锦制成的大红广袖朱衣,裙摆曳地,双手交叠于前,莲步袅袅而行。轻纱遮面,似雪容颜隐约可见,更添一种说不出的旖旎动人。
魏王和孟爔立于队伍之前,只见西原公主在侍女的拥簇下优雅而至,待到面前时轻敛衣襟行礼,抬眸相视,明媚如烟。
魏王虚扶了一下,缓缓说道:“公主远道而来,辛苦了。”
公主眼波流转,略微敛眸,幽幽说道:“沿途风光景致繁美,帝国百姓教化守礼。一路以来银铃收获颇多,哪里又会受累。”
她的声音轻柔暗含些许媚意,仿若清露晨流,慵懒娇美但又清幽婉转。
魏王眼神停了一停,对着明目张胆的美色不以为然,淡淡回道:“公主过誉了。路途劳累,公主先于兰亭驿站休整一日,明日再出发进京面圣。”
公主颔首,美目中似有一汪清泉流溢。
自公主下车之际,迷人风姿已令孟爔暗自惊叹,真是天生尤物,可惜佳人却始终犹抱琵琶半遮面,看不清美人真面目。
真是可惜。
而更可惜的是,美貌绝伦的公主对上的是个麻木不仁的亲王,别提多煞风景了。
上安城内,江阳世子,可称当世风流。上至阀门士族的贵女,下至烟花柳巷的名女,无一不被其摸过小手,拉过辫子,可孟家公子翩翩如玉,天生桃花笑眼,竟也无什么人当此为轻薄之举,更有甚者以此为荣,你长的不美人家世子殿下还不摸呢,就连当今天子也曾半开玩笑半责怪道:“孟家小儿,当真是个祸害,桃花频开,却不见君撷采一朵。”
不知怎么就一传十十传百,“桃花郎君”的绰号居然传遍上安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孟爔在一旁暗自运掌,凝聚内力于手心,趁着众人不备,轻叩佩剑“鸣风”。
剑通人意,呜呜一阵轻响,一股带着丝刁蛮的灵巧剑气从孟爔手中升起。
既然要看美人,自然要看到整张脸才不吃亏,遮遮掩掩的让人心痒难耐。
无风自起,竟意外吹开了公主面纱。众侍女惶恐不已,哗啦啦纷纷跪地请罪。唯有公主身旁的黄衣少女纹丝不动,一双俏眸略带困惑不解看向众人。
西原虽民风开放,可在王公贵族之女未嫁人成家之前,却有必须佩戴面纱才可露面的风俗,否则会被视为不详之兆。
绝色容颜展现在众人眼前,空气瞬间凝滞。流墨长发,赤金礼服,隐衬出公主的如玉雪颜明艳娇媚,妙不可言。
公主无声静立,细眉微拧,与生俱来的高贵令其有一种不怒自威的冷艳。感受到一道道炽热的目光掠过,抬眸望向魏王身边那人,只见一双带笑的桃花眉眼同样在审视自己,毫不掩饰对她美貌的惊叹,却无半分唐突之意。
孟爔正欲上前说几句暖场话,缓和一些目前略显尴尬的气氛。
忽然,一道凌厉的刀锋从侧面径直向孟爔劈来。他本能侧身,反手扬起腰间鸣风。
哐当一声,一把乌金大刀抵在了鸣风剑鞘之上。
“无礼之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