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播报关于高二男子4X100米的名次,第一名,高二4班,许飞扬组,第二名,高二1班,戴子豪组,第三名,高二11班,丁宇昊组,第四名,高二7班,苏宇航组……”广播里开始发布刚刚的比赛结果。
虽然在冲线的那一刹那我就已经知道了结果,但是在听见广播的时候心里还是咯噔一声。
我在拥挤的人群中看见苏安坐在那边的草地上,面色阴沉。他神情恍惚地盯着草地,不知道在看着什么,苏宇航他们围着他,在给他打气。
我知道他们真的尽力了,林苏晨那么在乎形象的人,跑起来像发了疯不要命了一样,即使他们都是每棒的第一名但是在最后一棒的时候,我看着苏安从林苏晨的手里接过那根红色的接力棒,迈开腿的时候,他的眉头突然一紧,果然受伤还是给了他不少的影响。
该死的秦子业!我在心里越来越讨厌这个人了。
“李漓。”
我正在心里咒骂秦子业,不知道什么时候苏宇航已经到了我的身后,又或者说不知何时我已经挤开人群走上前去了。
“嗯?”我还在发愣。
“我们没有能拿到第一名。”苏宇航局促不安地说着,林苏晨将胳膊靠在陈安榭的身上,看向远处。
跑完一百米的他也像疲软了一样,连头发都懒得去梳了。
“我已经知道了。”我低下头,他们一定是想来问我关于约定的事的吧!
“苏安呢?”我突然发现和他们一直形影不离的苏安。
“他知道没有得到第一,很懊恼,正好放学了,想一个人静静,就先走了。”苏宇航双手交错在一起。
“你要好好休息哦。”我恍惚中看见有一个人影在和我说,但是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到过他。他说要去替我买吃的,却再也没有回来。
“苏安,你这个大傻子,就算这样,也应该是你来告诉我啊!”我的心不知道为何那么慌张,似乎害怕所有的事情都和以前一样再次发生,害怕再次失去一个人。
我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和他们道别,就推开人群跑了出去,跑出了学校的大门。
“苏安。”我奔跑着,任风吹过我的发梢,吹乱了我额前的头发。我突然看见一个穿着白色汗衫的人,背着黑色的单肩包,一个人走在马路边。
我跑上前去,用力地扳过他的肩膀,“苏安,你走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你有一点点的责任感吗?你……”我几乎是在冲他吼叫,我从未见过我有如此暴躁的一面,就算忍受着同学们鄙夷,嘲讽的目光,和在背后指指点点的言论,我也没有爆发过,但是现在,所有的情绪在一瞬间宣泄出来。
“同学,你干嘛啊?”眼前的陌生同学一脸的莫名其妙。我这才发现我认错了人,他的身材和苏安很像,却只是一个没有参加运动会,刚刚下课的同学。
“对不起,我认错人了。”我慌忙道歉。
苏安,他早已经消失不见了。
身边突然有着救护车呼啸而过,我出神地看着它擦着学校的大门扬尘驶去。
就仿佛一年前我永远地错过了他,而现在我也错过了苏安。
我真的是克夫命吗?我无力地瘫坐在路牙上,无数的回忆纷涌而来。
“你好,我是陆安然,我们交个朋友好吗?”
“我们来个约定好吗?如果高中三年你没有喜欢上我,那我以后再也不会打扰你了!”
“要是这次3000米我能跑第一,你就做我女朋友好不好?”他的笑脸在阳光下是那么的让人感到温暖。
我看见他小心地替我擦洗伤口,又仔细地为我贴上纱布,我腿上的那个伤口虽然早已痊愈,只留下了淡粉色的疤痕,却一直在隐隐作痛。我看见他腼腆的笑着,他是那样的固执,和苏安一模一样。
“你,怎么哭了?”身后突然响起熟悉的声音。
我下意识地转头,白色的汗衫,外面是件黑色格子的长袖衬衫,背着黑色的单肩包。是苏安。
“谁哭了?”我赶忙背过头,擦去眼角的泪水。“我还以为你那个了呢?”
“哪个了?”苏安挑了挑眉毛,一脸的茫然。
“笨蛋,那个了就是那个了啊!”我气得想打他,“对了,你刚才去哪里了?”
他好像不明白我为什么发火,举起手指了指自己的身后,“刚才马路那边有个人碰瓷儿,我恰好路过做了个人证。”
“怎么?你跟踪我?”他好像突然知道了什么。
“跟踪你妹啊!”我为他的智商感到堪忧。“你比赛完了,什么话都不和我说就跑了?我们的约定呢?”
他犹豫了一下,似乎在筹措如何开口,“我们只跑了第四,所以我以为我们的约定失败了。”
他轻声地说,声音里满是不甘和失落,还有满满的自责。
我下意识地拉起了他的手,他的手修长而细腻,和陆安然的一模一样。
“第四又如何,我说的是取得好成绩好名次,第几名是好成绩,不还是我说了算吗?”我突然笑了,冲他眨眨眼。
没错女人就是这么无赖。
“所以第四也是好成绩咯?”
身后突然有人说。
“当然了!”我斩钉截铁地回答。
霎时,我和苏安同时抬起了头,迎上了彼此的目光,我这才意识到我牵着苏安的手,他的手宽大而又温暖。而身后则是传来了坏笑声。
“苏宇航!怎么哪里都有你!”我瞪大了眼睛,不知道这三个人是从哪里钻出来的。
“回家的路就这一条啊!怪我咯?”他无辜的冲我撇了撇嘴。“而且要不是赶的巧怎么能看的到你们俩在这里你侬我侬呢?”
“所以,你们俩这算是确定关系咯!”林苏晨也来凑热闹。
我和苏安相视而笑,含笑不语。
陆安然,我想我找到了如你一般的人。
(苏安)
李漓答应和我在一起的那天就仿佛做梦一样,可能连秦子业都没有想到我输了比赛却还是抱得了美人归。
虽说谈恋爱,但是从未恋爱过的我好像也不知道该谈些什么,只知道我和李漓之间的距离自然而然地更亲近了一些。我面对她的时候也不用那么拘束了,而她也更加爱笑了。
每天下午放学她也会跟着我们一起去校外转一圈,再回来上来晚上七点的晚自习。
我知道了她喜欢吃番茄,不喜欢吃芹菜,巧的是我也不喜欢吃芹菜。
于是苏宇航又多了一件乐趣,就是每次吃饭的时候餐桌上都会点一份西芹,尽管他也不爱吃。
“苏安。”我和苏宇航他们相约趁着下午的放学去学校不远处的广场逛一逛,顺便吃顿火锅,原本和李漓走在一起的我却突然被苏宇航扯住了。
“怎么了?”我望了一眼身边的李漓,冲她做了一个稍等一会儿的手势。
“我告诉你一件事情,你可不要担心,也不要做出惊讶的表情。”苏宇航将头贴在我的耳边,小声说道。
林苏晨和陈安榭也同样的严肃。
“嗯?”我惊讶地张着嘴,不知道有什么事能够让他们这么紧张。
“我们发现有人正在跟踪李漓。”苏宇航说了一个我这辈子都没听说过的词。
“啥,跟……”我忘记了苏宇航的嘱咐,下意识地惊叫起来。
“哎哎,你小声点,不要打草惊蛇。”苏宇航赶忙捂住我的嘴。
“真的假的?”我偷偷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李漓,她什么都不知道,正百无聊赖地等着我们四人。
“真的!”林苏晨皱着一对刀锋似的利眉,今天他似乎还特意画了眉的。
“依我多年的经验,那个人肯定是个变态,穿着布鞋,浑身邋里邋遢的,专门喜欢挑这种美少女下手。”他说的义正言辞,我也不知道他口中的多年经验究竟是从何而来的,还是他也曾经当过跟踪女生的变态。
“那,怎么办?”我一时没了主意,也不管他们两个说的是真是假。
苏宇航和林苏晨同时不说话了,感情他俩啥都没想好就在这里神秘兮兮的装侦探。
“我有办法!”陈安榭突然举手,他探头示意我们凑到他的身边来。
“旁边就是个厕所,我们三个人假装去厕所,你带着李漓进前面的星巴克,然后等那个跟踪狂跟着你们到了星巴克门口,我们三个人就跳出来把他一举擒获,生吞活剥。”
不得不说,陈安榭比他们像侦探多了,苏宇航和林苏晨充其量也只能算得上是毛利小五郎,而陈安榭才是柯南,关键时候还是柯南才靠谱。
“嗯,好主意。”林苏晨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这样会不会不太好?”我对在大庭广众之下生吞活剥一个人深表疑问。
“没事没事,苏安你陪着李漓就好,这种粗话当然得交给我们啦!”苏宇航奸笑着推我,一如他刚刚拉我一样。
这种唯恐天下不乱的人哪会放过这种事情,虽然我还没见到那个偷窥狂,但我突然对那个跟踪我们的变态深表惋惜,因为他马上就要遇到三个比他更变态的人。
“你们在聊什么呢?那么神秘?”我走到李漓的身边,她一直伸长了脖子好奇地打量着说悄悄话的我们。
“没什么,没什么,他们告诉我想喝星巴克,让我替他们点。”我擅长说谎,下意识地移开了目光。
“真的?”李漓显然不信,她嘟着嘴,歪着头,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我。
就算换做平时,她这么热切的目光我肯定也受不了,此刻的我更是低下头去,感觉自己的脖颈滚烫。
“真的真的,他们要上厕所,让我们先进去。”正说着我们已经走到了星巴克的门口。
我赶紧推开大门,想让她进去。
星巴克里人流涌动,正好可以掩饰我脸上的尴尬。
“好吧,那我就信你一回!”李漓突然笑了,她钻进我推开的那扇大门走了进去。
“嘿,终于逮到你了,兄弟们给我往死里打!”就在李漓进门的一瞬间,我听到了身后苏宇航的狂笑声,他们似乎抓到了那个偷窥狂。
我犹豫了一下,松开了门把手转身朝着正在激战的三人跑去。
和苏宇航说的一样,他脚上穿着一双黑色的布鞋,鞋底都开胶了。大秋天的,这人只穿着一件灰色的背心和一件灰黄色的油衣,背心已经脏到看不清楚眼色了。他身材格外瘦弱,否则林苏晨和陈安榭两个小身板怎么也压不住他。
他正趴在地上,似乎胸前有什么东西要拼命的护住他,林苏晨和陈安榭想像警察一样把他的手控制住可却怎么也抓不住他的手。
“嘿,小样儿,落进本大爷的手里,还不乖乖束手就擒?”苏宇航邪邪一笑,他把袖子朝上撸了撸,似乎想要亲自上阵。
我终于看清了那个男人的脸,看上去约莫四十多岁的模样,胡子邋遢,感觉半个月没剃过了。头发参差不齐,似乎也有很久没有修理过了,或者说压根儿就是他自己修理的。
我也不知道他和苏宇航谁看起来更像小样儿,谁更像大爷,反正跟踪李漓就是不对。我冷眼看着他们四个在地上翻滚着,正想着要不要上前插一脚,突然听见身后大门开的声音。
转过身去,李漓似乎发现我们迟迟没有进来,走出大门想要来找我们,却突然看见了眼前的一幕,我考虑着该怎么向她解释有人跟踪她,因为我知道这觉得不是一件好事。
“爸!”还没等我想好该如何措辞,李漓张口的第一句话就已经把我吓傻了,我愣在原地呆若木鸡。
苏宇航他们显然也听到了李漓的呼喊,手顿时僵在空中,不知道是该继续好,还是该松开好。
最骚的是苏宇航,他的两只手正捧着那个男子的头端详着,似乎想看清楚他究竟长啥样,现在他不知道是该把手上的脑袋丢掉还是该继续捧着。
“他是你爸?”终于,我从牙缝儿里蹦出了四个细弱蚊蝇的字眼儿。
因为我真的万万没想到,如此漂亮的李漓竟然会有这样一个歪瓜裂枣,不修边幅的爸爸。
李漓没有听见我微弱的声音,赶忙跑上前去把那个男人从地上拉了起来,也不管他身上脏不脏,伸手替他拍去身上的灰尘。
林苏晨和陈安榭他们像做错了事的小朋友,哦,不光他们三人,还有我。我们四个人像做错了事的小朋友,跟着李漓和他爸爸一起进了星巴克,然后坐在他们俩的对面,害怕到不敢开口讲话。
“那个叔叔,您要喝什么,我去给您点。”苏宇航殷勤地拍着马屁,全然不顾刚刚喊得最大声的就是他。
“没事,不用不用,我喝不惯这些东西。”李漓的父亲摆着手,可能是第一次来这种场所,他显得有些坐立难安。但他笑的格外开心,眼角的皱纹看起来比我爸爸还要苍老。
“那个,叔叔,对不起啊!我们刚刚不知道……”我筹措了一下,还是开口了,毕竟好像我才是李漓的男朋友,所以我得代表苏宇航他们表一下态。
我话还没说完,李漓就剜了我一眼,看上去格外生气,吓得我又慌忙低下头去。
“不碍事,不碍事,你们没做错啥,是我错了,对了还没问你们是……”李漓的爸爸给我们一种和蔼可亲却又像个憨憨的感觉。
“爸,他们是我的同学,我的好朋友。”李漓赶忙抢着说,确实我和李漓的关系不适合在家长面前说出来。
“对对对,我叫苏宇航。”苏宇航挤出一个诚恳的笑容。
“林苏晨。”林苏晨露出一个三分微笑,看上去像一个风度翩翩的公子少爷,可实际上刚才劲儿最大的铁定是他。
“陈安榭。”陈安榭也有礼貌地笑着,殊不知刚刚的注意就是这个笑面狐想出来的。
“啊,我叫苏安。”我依旧低着头,用余光看着他们。
“哦,朋友啊,我家李漓能有你们这样的朋友我就放心多了。我来的时候还一直担心我们家李漓会在这儿还会受欺负呢!”
“爸,你怎么会来这儿啊!”李漓有些心疼地看着他的父亲,他看上去风尘仆仆,比在地上打滚儿要更落魄。
“还不是想见见你嘛。”李漓爸爸原本暗黄的脸突然红了。
“你也知道,我没啥钱,你们跑这么远,我每个月见你一次车费都得好几百。所以我就想着在这儿找个工作,白天搬搬砖啥的,赚点儿生活费和住宿费就够了。”他腼腆的笑了,果然不出我所料,他当真是搬砖的。
因为我父亲也是搞建筑的,尽管他是包工头,不需要亲自干活儿,但是他每天回来的时候还是会有一身的粉尘和黄沙。
李漓突然沉默了,紧紧地捏着她父亲的手。在我眼中,他父亲的手上长着无数的老茧,我知道那是搬砖留下的痕迹。
“爸,你就呆在家里不好吗?虽然每个月挣得钱不多,好歹也能让你吃饱穿暖啊!”李漓的声音有些发颤,我记得她和我们说过,他父亲没有上过什么学,但是好歹有一份儿稳定的工作。
每个月工资虽然不高,但是也够他一个人租房吃饭了。
可是这里不一样,这里可是一线城市,他搬砖挣得钱根本不如在小城市里生活。
可是她忘记了,他的父亲哪里还有家。
我想在叔叔的眼中,哪里有李漓,哪里才有家吧!
“我这还不是为了见你嘛!”李漓的父亲有些局促。
“我很好。”李漓突然开口了,她似乎恢复了平日高冷的样。我惊讶地抬起头,可我分明看见她的眼圈在微微泛红。
“我后爹对我很好,同学老师对我也很好,我妈妈现在也没以前那么讨厌我了。”李漓慢慢地说着,她的眼里泛着诚恳的光泽。倘若不是国庆在饭店看到过他们一家,我几乎都快要信了。
“所以爸爸,你还是快回去吧!不用担心,我很好,我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自己了。”李漓轻轻咬着嘴唇。
李漓的父亲也不说话了,热闹的星巴克里气氛格外冷淡,苏宇航呆坐在原地,连咖啡都不敢去点。林苏晨和陈安榭也全都乖乖地坐在桌子上,像两个听话的宝宝。
“其实我打算今天偷偷见完你就回去的,我穿的这么邋遢,本来不想打扰到你和你同学的。”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了,我看见他的眼角好像有什么东西快速滑落,滴在了地上。
他的话我也没有听清,但是对文字向来敏感的我察觉他话里似乎有着些许的歧义。
“这是我给你买的鞋子,你看看合不合脚。”他倏地又抬起头来,裂开青紫的嘴唇笑了,原来他之前一直护着的盒子里是一双鞋子。
粉红色的运动鞋,看标牌是安踏的,并不昂贵但也绝不廉价。我想这应该是他辛辛苦苦搬了好几天的赚才买到的。
李漓愣了一下,她弯下腰去把那双鞋子从鞋盒里取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林苏晨他们的原因,鞋盒已经破乱不堪了。
李漓穿上了一只脚,却很快又把它脱了下来,然后紧紧地抱在怀里。
“很合脚,谢谢爸爸。”她笑的很开心,开学这么久了,我第一次看见她笑的那么美,比任何一天都要更明艳动人。
那一刻,我知道我遇上了值得我深爱一辈子的女生,她坚强而又柔软,我好想保护她一辈子。
我甚至已经不记得那天的父女重逢是如何结束的了,只记得他离开的时候,我们五个人都一直目送着他离开。
苏宇航似乎深有感触,痛苦流涕,演得一手世纪好戏,他看琼瑶剧的时候也是这副模样。
(“我知道我不是个好爸爸,没能给你一个幸福安定的家。小漓,你恨爸爸吗?”我只记得他在离去的时候双眼噙着泪水,似乎格外的不舍。
李漓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在他离去的时候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想这或许就是一个男人的无奈吧,只有变得更强,我才有能力去保护我爱的人。
回到学校的时候我们五个人都很阴沉,尽管李漓父亲的出现只是我们生活中的一个小小插曲,却依旧翻起了惊天的巨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