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雨森)
苏安是我大学的学长,认识他的时候是我刚上大一的时候,那个时候他大三,是学校校刊的编辑部部长。
别人都说他和我一样孤僻,是个怪人,不喜欢说话。
他负责学校校刊的编订和征稿,我本就喜欢写作,于是从同学那里得到了他的联系方式,试着投了一篇稿子给他。
题目叫做《五月,你是否愿意陪我一起去流浪》
四月一日
我眯起眼睛,出神地看着窗外。
阳光透过了梧桐叶的间隙,在墨绿色的黑板上铺洒下一层薄薄的金沙,让原本冷清清的教室充满了暖意。
“陈露,我们五一节出去旅游吧!”葛欣歪着脑袋,脸上的笑容耐人寻味。
他的话让我回过神来,手中是撕到一半的日历。
四月一日,愚人节,呵呵。
原来这小子又来寻我开心了。
或许是觉得我好捉弄,这小子每年愚人节都会变着法子捉弄我。
“哦。”我没有经过大脑思考,含糊地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随手将手中撕下的日历扔进垃圾桶,转身擦去了黑板上的数字。
“距离高考还有XX天。”
我用红色的粉笔重重地写下67,然后一遍遍将它描粗。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咯!”葛欣弯下腰来企图捕捉到我的眼睛。居高临下的视角,他的五官又挤又扁,脸圆的像一个皮球,让故作认真的我忍不住笑出了声。
“好啦,别在我面前做鬼脸,我不吃那一套。”我轻轻地推了他一把,指了指走廊,“喏,你看,我们班的同学都回来了你还不走吗?”
刚刚吃完午饭的同学三三两两地走进教室,他们对葛欣这个不速之客并没有感到意外。首先这个家伙早就以调皮捣蛋而闻名全校,其次他经常来我们班找我,大家早已习以为常。
他一甩头冲我做了个俾睨天下的表情,迈着气宇轩昂的步子走出我们教室。
随着他的离开,墙角的那一束光似乎也跟着溜走了,教室恢复了它一如既往的冷清。
葛欣是我的发小,我们俩从幼儿园到初中都是同学。到了高中,成绩优异的我进了快班,而调皮捣蛋的他则是在慢班。但我们的友谊依旧如常,就像依旧他捉弄我一样自然。
我摊开数学簿,他的话仿佛一阵风,从我的耳畔轻拂而去,很快便被我抛在了脑后。
四月二日
“陈露,陈露!起床啦,起床啦!”
葛欣在楼下撕心裂肺般的叫喊声打破了黎明的平静,在小巷里传开,几只狗被惊醒了,随着他的叫喊声狂吠不止。
我连早饭都没吃,赶紧慌慌张张地跑下楼,生怕邻居出来责骂。
“不许乱叫,人家都还在睡觉。”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小心紧张地看着那些紧闭的窗户,担心有人打开窗户探头出来看见我们。而他却嬉皮笑脸满不在乎。
以往都是我去他家敲门喊他起床,而今天他却一反常态,或许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我揉着惺忪的眼睛,看着还未睡醒的天空,一抹霞光爬上天际,渲染了整片天空。
天气变得越来越好了,空气中透着一股花的香气,和树叶的清香。
身边的葛欣递过来一个方便袋,里面是包子和豆浆。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一边啃着热气腾腾的包子,一边斜眼瞄着身旁的他。
“昨天的事我们说好了哦!”
“昨天的,啥事?”我专心致志地啃着大肉包,心不在焉地回答。
“说好了一起出去旅游的啊!你不会想反悔吧?”葛欣急了,他看着我,再一次拿出了他的招牌绝招,侧着脸,瞪着他那双如同泛着水晕的眼睛,满脸无辜地看着我。
该死的,我正啃着包子,霎时愣在了那里。
“那不是愚人节的玩笑嘛?”
“切,谁高兴每年都捉弄你?我有那么无聊吗?”葛欣冲我扬了扬眉毛,又耸了耸肩,“所以呢,你已经答应我了,不能反悔。”
“好吧!”
我想了想,又埋头啃起了包子。
还有那么久,过一天算一天吧。
我们俩推着车,走的很慢很慢。阳光从云端出来,露出了温润和谐的光,照在我们的身上,暖洋洋的。
四月十日
越是接近高考,心情越是紧张。
老师课上留下的一道题,解了一个中午都没有解出来。
阳光照得我头皮发麻,一颗一颗细密的汗珠从我的汗珠从我的额角渗出,粘粘的湿湿的,让我睁不开眼。
终于,我起身去接了一杯水。看着水流淌进杯子,听着水珠撞击瓷器发出清脆的声响。我的脑海里在飞速的旋转,各种公式和计算过程在我眼前一一地呈现。
是这样吗?不是。还是应该这样?
突然一只手伸了出来,抓住了我手中的杯子。同时,也把我吓了一跳,怔在了那里。
“喂,水都快溢出来了!还有,就算是快到夏天了,但是换季的时候天气还是有些凉的,怎么能全倒冷水呢?会喝坏肚子的。”
手的主人絮絮叨叨地说着,他看了看杯里的冷水,然后倒了一些在水桶里。
“看好啦!三分之一的冷水再加上三分之二的热水,完美!”他将杯子递到我的手中。
我抬起头,果然是葛欣。只有这个家伙才会如此明目张胆地到处窜班。
“你呀,真是个书呆子。连倒个水都不会。”他继续喋喋不休,唉声叹气地摇着头。
我没有搭理他,将杯子凑到嘴边,袅袅的热气在我的眼镜上留下一层薄薄的雾霭,瞬间,他整个人消失不见了,雪一样的世界里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确实如他所说,恰到好处的温度,让人感受到一股暖流缓缓淌进心窝,全身暖洋洋的,温度将身上黏腻的汗渍全部蒸发散尽,全身的疲惫一扫而光。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倒一杯开水还有这样的讲究。
“嘿嘿,不烫口吧!”他好像从我脸上看出了端倪,雾刚散开,他就嬉皮笑脸地凑了上来,上下打量着我手里的杯子。
“咦,这个杯子好像很眼熟啊!这不是上次在校门口那个女生送你的吗?你们俩是不是……”他冲我挤眉弄眼的八卦神情让我很不舒服。
“哎呦,陈露的春天来啦!”
“别乱说,我们学校不肯早恋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皱了皱眉,用手肘捅了捅他的腰,眼角的余光偷窥着教室里几个还在埋头做作业的同学,生怕他们听见我们的窃窃私语。
我的班主任突然在窗外的连廊上出现,依靠着讲台的葛欣立马站了起来,他轻声地和我说道“不要忘记我们的约定哦!”然后大步走出了我们教室。
他和我们班主任擦肩而过,淡定从容地瞟了他一眼,全然不顾我们班主任拧着眉,用着严厉的目光盯着他看,不知道为什么那目光让我如坐针毡,赶紧一路小跑从后门出去了。
四月十九
“陈露,你出来一下。”班主任站在教室门口向我招了招手,全班同学都用着兔死狐悲的眼神看着我走出教室。
二模考试我考了全班第四,从全前三的行列中掉了出去,我们班主任一向严格,想必又要和我促膝长谈了。
“这次考试你觉得怎么样?”果不其然,他语重心长地问我。
“感觉自己没有发挥出实力,有很多失误的地方,这些地方证明我还有很多地方没有复习到位,在余下的两个月里我一定会继续努力好好学习,争取在三模中取得一个好成绩。”我像是读着早已经写好的演讲稿。每一次谈话,他总是千篇一律地先让你分析自己的不足,然后再谈论以后会怎样做,最后让我们自己设立一个目标。所以我早已经轻车熟路,游刃有余了,不需要他的指引。
“很好,我恨欣慰,但是……”他话锋抖转,斜眼用着犀利的眼神看着我。
“你最近好像和葛欣来往比较密切啊!你就没有想过是这方面的原因?”
纵是早已经熟悉套路的我,也怔在了那里。
“葛欣不是一个好孩子,不好好学习,成天惹事生非,逃课缺考,到现在身上已经背了两个处分了,像他这种人肯定考不上大学,这辈子基本是废了,你看看有哪个老师愿意管他,全都在放养他。你和他走的那么近小心被他拉下水。你是个好孩子,老师不希望你……”
他后面再说什么我没有听清,我低着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而是出神地看着有些龟裂的地面。
不希望我变坏吗?不希望我像葛新一样活得那么自由那么潇洒吗?
和葛新在一起就不是好孩子了吗?不好好学习就不是好孩子吗?如果我的成绩不像现在这般好,也像葛欣一样,那我就是坏孩子吗?就和老师口中所说的避之不及的那种学生吗?
大人眼中好孩子和坏孩子的界定就只是这样?
阳光越来越强烈,汗蒸房的温度让我脑海里一片混沌。我含糊不清地答应了老师的要求,逃一般跑进了教室。
屋里越来越热,黄色的电灯泡像是会发光似的,将这间小小的房子变成了汗蒸房。
门被哗的一声推开了,我转过身,原来是妈妈走了进来,她端着一杯开水递给我,“路路,你做作业一定累了吧,喝杯水再做吧。”
我接过水杯,看着袅袅升起的烟雾,在心中措辞着怎么和她商量五一节和葛欣一起出去的事。
“妈,再过十天就是五一了。”我喝了一口水,心中忐忑不安。
我从未在五一节出去旅游过,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嗯,对啊,五一节一过你离高考上战场就没有几天啦。”她看了看我桌上摊着的作业,欣慰地笑着。“所以啊,这个五一节你一定不能松懈呢,要知道高考可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你一放松这三天很可能就会被三万个人超越的。”
果然,还是不行么?我还没有说话就已经没有希望了吗?我还是不太擅长开口啊!
我捧着茶杯,没有再说话,任由雾气弥漫在我的眼镜上,分不清是不是水蒸气,我的眼角有些湿润。
她在我身边转悠了一圈,从我身边的书架上捧走了一叠书,是红楼,水浒还有其他的课外阅读。我闲来的时候总会看它们来打发时间。
“我和你爸爸商量了一下,高考之前这些没什么用的课外读物你就不要看了。”她拿出一本小册子放在了我的课桌上,“还有啊,这是英语的高考必背的3200个词汇,好好读好好背,不要辜负父母对你的期望啊!”
说完她捧着书,轻轻地关上门走了。
那杯茶烫得无从下口,我不想去碰它。
我坐在那里,又一次等着眼前的白色一点一点的消散,望着那本蓝色封面的小书又看了看我几乎空空如也的书架,苦笑了一声。
窗外的风越来越大,柳树的枝条不断地抽打着我的窗户,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我看着昏沉沉的夜空,没有一颗星星,只有霓虹的灯光,将这黑漆漆地夜空照得惨白明亮。
明天,我又该怎样和葛欣说呢?
四月二十九日
明天便要放假了。
我没有去吃午饭,而是出神地坐在教室里,我相信葛欣一定会来找我。
有着大白的杯子出现在了我的桌面上,用着它那双乌黑的发亮的眼睛盯着我看。
“陈露,你看,我已经买好车票了。”葛欣果然来了,他自豪般地冲我扬了扬手中的天蓝色车票,满脸的得意。“虽然离西藏还是有点远,但是我们可以一起骑行,看一看沿途的风景哦!”
“我们要去西藏?”我问。
“对啊,你又没问我要去哪里。”他递给了我一张动车票。
上面写着XX——香格里拉,时间是明晚。
看见这四个字,我的心中猛的一颤,好像遥远的童年时候的记忆又回来了。
大概是初中的时候吧,我们俩还是同桌,那时学了一篇描写香格里拉的文章,感觉很美,于是我和他说我想去香格里拉。
“好啊,我最想去西藏,这样我们俩可以一起,从香格里拉走到西藏去,看一看沿途的美丽景色。”那时的他微笑着和我说,和现在一样。
可是后来,因为年龄的原因,家里人不让我们独自外出旅行。大了之后,繁重的学习压力让我无暇想起那些曾经的幻想。那些初中时候的理想和豪情随着身体的长大,随着日子一天天的过去而被抛诸脑后,慢慢烟消云散。
而葛欣,他始终记得自己的理想,幻想着去那如诗如画的地方走一遭。
时间让我变了很多,没有了纯真,失去了勇气以及冲动。可是他,一如既往的,那么嚣张,那么自由,那么无拘无束。
“葛欣。”我踌躇了许久,还是开口了。
“我可能陪不了你,不能和你一起去西藏了。”我用了全身的力量,才挤出了这句话。
他的笑脸瞬间僵硬在了脸上。空气也凝固了,没有人的教室里安静地让人感到窒息。
“你是在和我开玩笑吧?”他挤出了一个笑脸。“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我差点就信了。”
“我是认真的。”我看着他的眼睛。
可是第一次,葛欣的目光躲闪着,他没有看着我。他害怕从我的眼神中读出坚定和认真,他情愿我只是开了个玩笑。
可我从来都不会开玩笑。
“为什么?”
“因为马上就要高考了,我们就不能等到高考结束之后再去吗?那个时候我们会有许多的时间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真的是这个原因吗?”他沉默了许久,抬起头来,目光咄咄逼人,仿佛要用眼神将我看穿。
我看见他的眼眸,清澈明亮,坦率真诚,一如记忆里的那样。他从来没有变,而我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陈露。
我戴上了眼镜,没有了眼镜,周围的一切都是混沌。
“是的。”我低下了头,垂下眼帘看着桌面。
“不是的!”他用力敲了一下桌面,发出了一声脆响,震入我的耳膜。我吃惊地抬起头来,他的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
“你只是畏惧你的父母而已。从小到大,你对你的父母唯命是从,听他们的话,服从他们的百般要求,除了学习和成绩,你其他什么都不再关心。你还有一点点自己的想法吗?”
“你还记得你的梦想吗?那个以前喜欢读书喜欢写作,长大后想成为一名作家的陈露哪里去了?现在你的脑海里除了数学就是公式,就像一个行尸走肉一般。难道你真的想听你父母的话长大之后去做一个医生?”
不错,我父母想让我从医,可是我从小到大对医学没有任何兴趣,可我还是答应了,我说好的,我会努力。
可是努力了又有什么用,长大后,回到这个小小的城镇,开一个小医馆,整天在那医药味浓重的药房里荒度余生。
他说的不错,做自己不喜欢的事,又怎么会开心?
我想起那天晚上,妈妈从我的书架上抽走了我仅有的几本课外阅读,又为我添上了词汇书,她那欣慰地微笑我早已经麻木了,只会机械地服从指令,吃饭,学习,睡觉。
我的手用力地握紧,我多想就这样,陪着葛欣一起离开,我多想写下我所想的故事,我多想和我中意的人在一起。可是,我犹豫了。
我用力握紧的手缓缓地张开,被指尖刺白的手心留下了几缕淡淡的月牙痕迹。
“你还记得那个送你那个杯子的女孩吗?”葛欣突然问我。
“嗯,记得。”我轻声回答。
“她喜欢你,而你并不是不喜欢她,我多少次看见你偷偷地看着人家,你只是不敢!没有勇气去爱!”葛欣越说越激动,他将杯里的水一饮而尽,“我不是鼓励你去早恋,但是你连喜欢一个人的勇气都没有,你还有青春可言吗?”
“她在那样一个美丽的季节里向你表白,满树的晚樱,柔和的风,阳光照在你们的身上,你感受到了温暖吗?你只是匆匆接过杯子,落荒而逃,连一个正脸都没有给人家。你或许连那天的景色都没有记得,再温暖的天气都无法融化你那颗冷漠的心。”
我想起了那个下午,只记得校门口那一片片盛放的粉红色花朵,一簇簇的,还有那个姑娘,一席白裙,长发飘飘,她的脸就像那树上的花一样泛着淡淡的红晕,她颔首低眉或许在等着我的答复,可是我担心回去的作业,匆匆地离去,无意中的匆匆一瞥,我只看见她失望的脸,垂着头,又长又柔软的睫毛上反射着夕阳的余晖。
我想我再也不会忘记。
我沉默不语,无言以对。
葛欣没有再说话,他起身又接了一杯水,轻轻放在了我的桌角。
“生活就像一杯水,它可以是平淡无味的,也可以是苦涩的茶,咖啡或是泛着甜腥的奶茶。”他看着手中的那杯水,顿了顿,“可你要知道,凉白开泡不了茶,溶不了咖啡,错过的景色再也不会回来,而你总是会错过你人生中最美的风景。”
“车票就给你留个纪念吧。”他没有再等待我的回答,他知道我一旦做出了决定,绝不会轻易改变。又或者,他觉得我这块顽石已不可救药了吧。
他走了,没有再回头看一眼。他永远是那么的潇洒,那么的随性,那么的无拘无束像一阵风一样。
我抿了一口水,嘴唇传来了一阵灼热。
一丝微笑浮上嘴角,我轻轻地放下杯子,看着他渐渐离去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了门口。
他没有回头,他也从不会回头。
“我或许没有机会去看那片景色了,所以你要替我,好好地看看这美丽的世界。”我轻声自言自语。
他说的没有错,17岁的心性和18岁的心态去看同一片景色,是截然不同的,我已经没有了以前的心性,再美的景色又何妨?我的心中早已经习惯了,就像那杯凉白开,再也融化不了。开水变冷需要的仅仅只是时间。
我已经不再和以前一样,不再带有朝气和热情,不再拥有向往和冲动。
我只后悔没有你那样的勇气和自信。你永远都是昂着头,一副肆无忌惮的样子,而我只能跟在你的身后,低着脑袋,小心翼翼。
窗外的阳光越来越浓烈,它汇聚在窗上的一点,折射出七彩的光圈。身上越来越暖和,可我的心底,却仿佛有着深潭幽谷。
放学的时候,葛欣没有等我。
我不再急着回家做作业,一个人慢慢地踱步到校门口,那树上的粉红色花朵早已凋谢殆尽,只留下翠绿色的树叶。大片的花瓣在树下积沉一片,像铺上了一条粉色的绒地毯,保洁的大妈费力地清扫着,只留下枝条抽打地面发出沉闷的刷刷声。
是那些花儿在为我哭泣么?
“日本晚樱。”我看着树干上挂着的介绍。“盛放于三月底到四月初。”
我果然,总是会错过最美的风景呢!
四月三十日
今天,葛欣没有来上学。他的父母在到处寻找他,而他换了车票留下一封信,趁着夜色匆匆离去了。
我孤单的坐在座位上,看着那杯水,它早已经冷了,也不能再喝了。杯底沉淀着白色的絮状物,随着我指尖的轻叩,不断地升腾旋转。
我眯着眼睛看向窗外,阳光穿过梧桐的间隙洒在我的桌面上,微风轻拂过我的发梢,鼻尖萦绕着淡淡的花香,我想,或许葛欣此刻已经到了香格里拉,正在和那热情的族民载歌载舞,他们热情洋溢,沸腾喧嚣。
我已经许久没有写过东西。
我放下练习簿,铺开了一张纸,稍加思索,在白纸上留下一串黑色的字符。
我想要去流浪
流浪去远方
远方翻滚着热烈的歌舞
歌舞中充斥着花的香
五月,你是否愿意陪我一起去流浪?
本来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苏安学长收到稿件的时候也只是不咸不淡地和我发了句已收到。
于是我抱着格外忐忑的心情等待着答复。
刚到第二天,我便收到了苏安学长的信息,他约我到食堂后面的咖啡店一叙。
初见苏安学长的时候他带着眼镜儿,度数看上去并不深,一米八的个子,身材形单影只,恰是古代的书生模样。
见面的时候我们只是互相点了点头,便挑了一个位置坐下,咖啡厅的最角落里,也是最清净的地方。
“你叫陈露是吗?”苏安学长给我点了一杯卡布奇诺。
“不不,陈露只是我小说里的名字,葛欣也是,包括萧雨森,只是我的笔名。”我有些窘迫。
“陈路和革新是么,你这名字取得挺好。”苏安学长笑了。
“学长的名字也是一样啊,苏安,随遇而安。”第一次接触学长,我客套地应付着。
我看到他微微低下头去,神色好像有些反常,可能是想起了往昔的故事。
“不知道学弟你是怎么看待现在的网络小说和电子杂志的。”苏安学长回忆往昔之后抬起头来看着我,问了我一个没头没脑的问题,我一时有些手足无措,可是奈何是学长的缘故,我也不好不回答。
“我暑假的时候也在小说网站上连载过小说,可并不是很受欢迎。”我笑了笑,学长也笑着看我。
“我小的时候挺喜欢写东西,小学的时候还写过童话故事,可是你也知道,因为学习的缘故,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内,我都没有再写,所以我觉得这并不奇怪,写作这种东西,如果很长时间不动笔,灵感便会枯竭,所以我打算一步步重新开始,但奈何一上来就遭遇惨白呢!”
“如果一个人颓废了,哪怕只有几年,上帝也会收走他的天赋和能力。”苏安学长突然轻声自语。
“学长,我还谈不上颓废那么严重啦!”我有些尴尬。
“其实主要还是因为网络小说和文学作品性质不同的缘故,我写的东西还是比较偏向于文学作品,学长你应该知道吧!”我小心翼翼地问道。
学长点点头。
“不过说实话,无论是电子杂志还是实体杂志,不管是网络小说还是实体书籍,我还是都更喜欢纸质一些。”不知道为什么,和苏安学长聊着聊着,我突然说了很多的话,要知道平日里在宿舍我总是很少开口的人。
当年的‘葛欣’就一度说我是一个闷油瓶。
“因为纸质书籍有一股特殊的墨香,将一本书捧在手中,沉甸甸的,每一个边角都凹凸有致,它们会让我感到格外安心。”说着说着,我越来越激动,连我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的屁股正在不锈钢制的椅子上疯狂扭动。
“所以我才想把我写的东西发表在纸质书籍上,可奈何我投稿了很多次,却被屡次退稿。”我终于讲到了重点,尴尬地冲着学长笑笑。
这也正是我为何想给校刊投稿的原因,既然杂志不用我的文章,学校的校刊想必会容易一些吧?
看着苏安学长不说话的严肃目光,我突然意识到也没那么容易。
“我仔细读过你的文章。”他又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苏安学长当真如同学所说的一样,像个怪咖,你永远也不知道他下一秒想要和你说什么。
“啊?”
“是个挺有意思的故事。”他抬起头认真的看着我,那一刻我似乎看见他的眼里有星光在涌动,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学长也曾经有过和我一样的故事或者说是和葛欣一样的好朋友。
不过我的心还是提了起来,因为现在讲到了和我有关的事。
“其实我一直觉得我们每一个人都是作家,只是缺少伯乐来发现他。文字不在于它是否优美,是否华丽,而在于它背后的灵魂和深意,我一直觉得,并不是受众的文章才是一篇好文章。我一直想给大家一个展示自我的平台,想让每一个人都成为作家,可以书写下她们自己的故事。”他又笑了,只是这笑在我眼中显得着实有些强颜欢笑。
他没有告诉我,我的稿件是通过了还是没有通过,但不知为何我感觉我已经知道了结局。
“我真的真的非常认真地看过你的故事。”
“葛欣和你不是一路人。”他的话如春风里的一声惊蛰,在我心中乍响。
“没错,高考结束之后我们再也没有联系过。”我无所谓地耸耸肩。
“但是你们一定会再相遇的。”苏安学长莞尔一笑。
“我说了这么多,但我还是要告诉你。”他再开口的时候我知道他想好了措词,我也没有那么紧张了。
“你也知道,我们这是校刊,需要的是和学校生活有关,歌颂赞美学校的文章,亦或者是对于校园生活的感悟。没错,一切都是那么的俗套。所以……”后面的话他没有再说,但意思已经格外明显了。
“没事的,我懂。”我点点头,不知为何,和苏安学长聊了那么久,心底的失落好像没有那么大了。
“如果有一天,我能够建立起一个属于我自己的杂志社,那么欢迎你来加入,我们一起畅所欲言,用我们手中的笔,书写下我们自己的青春。”苏安学长站了起来,冲我握手。
那一刻我觉得他是那么的光芒万丈,遥不可及。
等到我大四的时候,还是一个默默无名的小写手。每天躲在阴暗的宿舍里写写画画,和一群怀着同样的梦想,却经历着同样悲惨命运的网友一起鞭挞着这个社会的不公。
直到那天下午,我收到了苏安学长给我发的短信。
我创办了一个杂志社,你要来帮我吗?
杂志社的名字叫,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