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叶听罢她的话,又迷恋地看着她的笑脸,心思不禁起了层层波澜,他将小奴朝自己怀中一揽,淡淡道,“放心罢,我有分寸……”
顿了顿,他又俯下身,自怀囊中取出了连心结,轻轻一笑,“你看,这是你去年在大牢中为我编的连心结,咱们来数一数它共救过我多少次,第一次我被左惟打伤,第二次蜜饯花糕中毒,第三次我被抓进死牢,第四次阿晨率兵谋乱,我旧患复发内伤过重差点死掉,第五次便是那碗被我打翻的毒药……你看,它救了我这么多次,每一次都有惊无险,所以在战场上,有它保护着,我也一定会相安无事。”
小奴听他细细数着自己的遭遇,心中隐隐发痛——原来,他一直都在生死边缘徘徊。
如此念想着,小奴也掏出了自己的怀囊,从中倒出了阿叶赠她的两颗红豆,歪头一笑,“那您知不知道,每当连心结救您一次,这红豆就会陪我担心千百次,所以——请您定要万事小心。”
此话罢了,他们就如此默默地看着对方,谁都不再发话。
烛火静静地摇曳,桌案上是一个小小的药碗,一根细细的银针。
坐榻之上,一人手中握着连心结,一人手心捧着两颗红豆。
忽然,他们像是心有灵犀一般,各自张开双臂,拥住了对方。
这就是临别一夜。
……
卿国元年腊月十二,是阿叶带兵出征的日子。
自此一别,小奴便开始了长久的等待,再也没了他的消息。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
卿军与朔军经过长达四年的厮杀,敌进我退,敌退我进,双方各自打得都十分吃力,死伤无数,但终究还是卿军的攻势略胜一筹,四年之后,终于逼近京都城外。
卿军最有名的一次战役为断城之战,那一战由卿王爷亲自率兵,以少胜多,将困于断城的数千民众解救出来,更打得朔军连连败退,也就是自那一场战役过后,卿王爷声名大噪,成为了军民心中有如传奇一般的英雄人物。
民间纷纷传扬,这位战场睥睨的卿王爷在平定天下之后,便是卿国的皇帝。
而在这四年的战场杀敌之间,军中的将士们对他们的王爷更是无比崇敬,于是时常会听到“我们拥护卿王为帝”“天下应该是卿王爷的”诸如此类的流言。
这一晚,秦将军与李将军二人终于来到了那方把守森严的军帐之内。
“拜见王爷。”两位将军跪拜作礼。
“恩,”阿叶随口应了一声,摆手示意他二人起身,将作战图放下,抬起眼睛温和一笑,“两位将军有何事?”
此话一出,这二人忽然面面相觑,支支吾吾起来,谁也不敢上前说话。
阿叶蹙蹙眉,细细瞧了瞧他二人的神情,而后坐正了身子,云淡风轻地笑道,“看你们的模样,定没什么紧急之事,若此刻不想说,便下去罢,明日还有作战任务。”
这时,秦将军与李将军相视一眼,竟扑嗵一声又跪下了,齐声铿锵道,“我等愿率重兵拥护王爷为帝!”
阿叶听罢,像是早有预料一般,却丝毫不将他二人的话放在心上,他半趴在桌案上,随意地托着下巴,“我当做没听到,不会治你们的罪,下去罢,此事不准再提。”
“王爷!”李将军急忙道,“这天下是您历经四年才打下来的,晨王远在边关,论武学,论谋略,您都远在他之上,我等愿意拥护您为开国帝王!”
阿叶若有所思地沉下眼,“四年了,阿晨远在边关……不知战事如何了。”
“王爷,”秦将军也一并劝道,“您做皇帝,那是天经地义的。”
阿叶摇摇头,冷冷道,“再说下去,我便要替阿晨治你们的罪了。”微微顿了顿,他的神色有了几分无奈,“京都还没打下来,还差最后一战,就算打下来了,也得等他从边关回来,他才是皇上。”
“王爷……”他们还欲再说。
“李将军,秦伯伯,你们下去罢。”阿叶打断了他们的话。
二人无奈,只好作礼退下。
夜色浓郁,灯烛的微光一晃一晃的。
阿叶垂下眼,轻轻抚着桌案上的连心结,神色难得的温柔起来,他喃喃自语,“小奴,已经四年了啊,你在府里过得还好罢?”
没人回答他。
这时帐帘被人挑起,阿叶懒懒地抬起眼睛去看,鹏儿身披铠甲,肩系披风,手执长剑,踏着稳步朝阿叶走来,他不像其他将士那般对阿叶恭恭敬敬的,而是一如从前,毫不忌讳地在阿叶身边坐了下来,唤道,“懒鬼,瓮中捉鳖,明日一战之后,一切就都结束了。”
“恩……”阿叶将连心结收起,淡淡地回了一声。
鹏儿即刻明白了什么,他憨厚一笑,“你又在想小奴丫头啊?”
阿叶歪头瞥了他一眼,面不改色,“没有。”
鹏儿丝毫不相信,他努了努嘴,靠着阿叶乐呵呵道,“别不承认了,其实我也时常会想起那个薛影姑娘,她跟着晨王去边关了,不知如今怎样。”
阿叶挑眉一笑,“你想她干嘛,我看你似乎跟人家并不太熟。”
鹏儿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之中,一脸着迷的模样,“冷言冷语,巾帼英雄,她在战场上的武技,那真是……”
“恩,比我功夫还好?”阿叶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
鹏儿白了他一眼,“那怎么比啊,你可是阿叶,她一介女流,自然比不过你。”
阿叶非常自恋地笑了一下,这让鹏儿看起来十分的生气,万分的生气。
“你听我说行不行啊?”鹏儿终于开始抱怨。
阿叶一摆手,“成,你接着唠叨……”
鹏儿听罢更是心有不满,于是他一别脸,摸出腰间的酒葫芦,咕嘟咕嘟喝了两口,瞪着一双小眼儿道,“呸,嫌我唠叨,老子还不跟你说了。”
阿叶丝毫不在意他的气话,目光全全被他手中的酒葫芦吸引了过去,那是他垂涎已久的女儿红啊,浓浓的酒香气简直是太诱惑人了。
阿叶二话不说便上手去抢,鹏儿一个不注意,酒便被他夺了去,再回过神儿的时候,阿叶已将那极品女儿红喝得见底儿了。
“懒鬼!”鹏儿气愤地吼道,“小奴不在,你不吃药就算了,还抢我酒喝!”
阿叶不理会,自顾自地把酒喝了个精光,又将空葫芦扔给鹏儿,惬意道,“香啊……”
鹏儿死死地攥着自己的酒葫芦,“你好好准备明日的攻城罢,老子回去了。”说罢,他便拎起剑走出了军帐。
阿叶伸了伸懒腰,熄灭烛火,倦倦地躺倒在床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