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凌天看见叶夕眼底一闪而过的苦笑，心脏紧紧揪了一下，薄唇绷得发白。
四十几岁的男人在女儿露出犹如被命运摆弄一道的涩笑表情时，紧张到手心冒汗，不知道该说什么。
叶夕很快感觉到拳心的湿润，心头微微诧异，水润晶亮的大眼看着脸色紧绷的楚凌天露出惊愕。
他在紧张。
而且是，很紧张的那种，紧张到，他温热的掌心全是汗。
不忍来得迅猛，叶夕簇紧眉，忙用另一只手覆上男人修长的大手，“叔叔，给我点时间，我需要时间，我想，时间久了，有些事就不容易记住了。”
叶夕还能怎么样呢？
心里对这个男人有怨，可他到底也是她的亲生父亲，她能怎么样？真的怪他一辈子？
楚凌天听到叶夕的话，简直可以用狂喜来形容。
英俊的五官舒展，黑深的眼眸窜出呲呲的愉悦，他握紧叶夕的小手，声音也带了丝丝的喜悦，在女儿面前，他不需要掩饰自己情绪的欣喜开口，“丫头，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叶夕看着他柔和激动的脸庞，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抿抿唇角，叶夕润亮的眼睛无奈的盯着他，“那叔叔，现在能告诉我，我妈妈到底发生过什么事？为什么她不认识我？”
说起蓝不记得她，叶夕小脸便笼罩上浅浅的失落和忧伤。
抿抿唇角，叶夕润亮的眼睛无奈的盯着他，“那叔叔，现在能告诉我，我妈妈到底发生过什么事？为什么她不认识我？”
叶夕问话间没有放过楚凌天眼中一闪而过的恐惧。
暗自心惊。
她在想，这样一个钢铁般强硬的男人，到底是因为什么，让他眼中露出了恐惧这种与他极不相符的情绪。
轻轻咬了下唇，叶夕在心里叹了口气，不由反手握了握楚凌天的手。
楚凌天身形似乎颤了下。
低垂下头，楚凌天目光晦暗落在叶夕白白柔柔的小手儿上，她这样一握，似乎给了他勇气。
他声线呲牙低沉的开口，“当年，我让手下人先行带你去我在B市郊区的一所住宅，也就是这里。我知道蓝家大院对你妈妈的意义，所以我花费重金请人设计成蓝家大院的模样。那晚，我则去了蓝家大院，以你威胁你妈妈，逼她跟我走。”
“一点也不意外，她知道你在我手里后，没有犹豫的跟我上了车。高速公路上，她亲眼目睹了你的车祸。”
楚凌天嗓子哽了下，看向叶夕的黑眸涌出层层猩红，“车子就在她眼前爆炸的那一刻，我就知道她崩溃了。被我自以为是天衣无缝的计划逼得崩溃了。最后，她告诉我，她一直爱我，并且为了生下了你。我震惊，同时悔恨的无形利剑几乎将我生生捅死痛死。趁我失神后悔，她像一片飞絮，凭着一股死劲儿，冲向了迎面而来的一辆卡车。”
“……”叶夕张着唇，双眼里是既深既深的惊痛。
她一直以为蓝发生车祸是一场意外，没想到真相竟是……
楚凌天闭上眼，黑长的睫毛每一根都在隐忍的颤抖，他浑身绷紧如石头，双唇青白犹如大病了一场的虚脱，“我早就知道，你是她的命，是她活下去所有的理由。她亲眼看着你在火光中却无能为力，那一瞬间的刺激，足以让她疯狂。你若不在这个世上，她也就没了坚守的理由。所以，她要离开，任谁也留不住。”
叶夕所有的声音都堵在心肺的部位，堵到她五脏六腑都在疼，那种疼，却让她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眼眶深红，可却一滴眼泪也无。
楚凌天沉沉的吸气，“那场车祸因为及时抢救，没有要了她的命，却也相当于要了她的命。她重伤陷入深度昏迷，即便有世上最紧密的医疗团队和医疗仪器，也救不好她。她没有求生意志。”
他一天天不分昼夜的守在她身边，满心的无力，在她耳边一遍一遍说着他们许多甜蜜美好的回忆。
一个字不敢提叶夕，不敢说有关于他们有个爱情结晶这个更让人觉得美好的故事。
然而，他和她的那些回忆，并不能激起她丝毫的求生本能。
医生一拨拨来的从世界各地而来，可无一例外都在委婉的告诉他，叫他放弃。
他怎么能放弃？
他的女儿，因为他的愚蠢而“丧命”。
他最爱的女人怎么可以再离开他？
所以叫他放弃这些话，是万万不能让他听到的。
而每一个在他面前说过类似的话的人，几乎都让他下过死令。
所幸的事，当时他并不理智，可他身边的人还保持着一份理智。
那些人并没有因为他变态的命令而真的被弄死。
否则，这世上不晓得要少多少医术精湛的医生了。
看着每天躺在床上，气息越来越薄弱的蓝，他甚至早已做好了相随的准备。
他自小父母双亡，他所拥有的一切，都是靠他和几个过命兄弟一点一点挣来的。
那些兄弟都有各自的家庭，有如花美眷，儿女绕膝。
可他呢？
自己的女儿被自己害死，妻子被自己逼死。
他还有什么理由活在这个世上？
而这个世上，又还有什么，是值得他为之而活着的人事？
那一天，请来的德国享有盛誉的医学教授给他下了病危通知书，也许就在下一秒，蓝便会永远离开他。
他忘了他到时是什么反应，好像是……平静了吧。
这个结果，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一个人在苦苦挣扎，可改变不了的结果。
他想，她如果真的要离开，这个世界果真令她痛苦万分毫无留恋，那他就陪着她，陪她去那个没有忧愁却有他们女儿的地方。
他将配枪放在病床上，一直一直看着她闭着眼睛疲惫的脸，耳边是心电图的响声。
他在等，等她离开的瞬间，他便拽紧她的手，同她去。
然而，在他做好准备与她同生共死时，她却奇迹的好转了起来。
奇迹，是的，后来的每一波医生都说她能好起来是个奇迹。
最终，她醒了过来。
可是却没了十七岁以后的记忆。
“你妈妈因为那场车祸失去了一部分记忆。”楚凌天看着叶夕，“她只记得十七岁以前的事，那之后发生的事，她一概不记得。”
叶夕眉心痛苦的颤抖，“大概，我妈妈所有美好的记忆都在十七岁以前。毕竟，十七岁以后，是我妈妈所有苦难的开始。”
叶夕眼泪终于从眼角漫了出来，她苍茫的低下头，软软的声音喑哑低颤，“也好，忘了那些也好，那么痛，记得干什么呢？”
“丫头。”楚凌天盯着叶夕，黑眸愧疚深深，“是叔叔不好。记得丫头，一定要记得。不要原谅叔叔，永远都不要原谅叔叔。”
叶夕心脏收紧，眼泪掉得更凶。
她抽噎着没有看楚凌天，却是频频点着头，“对，我不会原谅你，绝不。”
口里说着不原谅，叶夕却哭得小身子骨都剧烈抖动了起来。
“呜……”压抑却又无法克制的哽咽声，断断续续从她抿紧的唇角溢出。
叶夕难过得一张脸都皱了起来。
真的好难过！
从来没有过的难过和心酸。
楚凌天看着这样倔犟的叶夕，心脏密密麻麻都是疼意。
喉头涩苦，张开双臂将她细弱颤抖的身体抱在怀中。
楚凌天将下颚抵在叶夕的发顶，黑眸里深邃跌宕的骇红没有让叶夕看见，厚重疼惜的沙哑声音似是从心底最深处传出，“丫头，是叔叔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