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乾怔怔盯着空荡荡的病房门口,一声叹息从他唇间吐出。
凳子拖曳地面的声音从后传来,蓝乾眉头动了动,转头看去。
首先看见的,是自己身边的一把椅子。
蓝乾目光微微一滞,看向再次趴在叶夕床头的槿年。
槿年眼角斜了他一眼,嗓音沙沙糯糯,“坐吧。”
蓝乾心头一暖,没有驳他的心意,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看着他坐下,槿年似乎轻轻松了口气,没有看蓝乾,像是自言自语,“你别怪他,他就是那个德行,他那臭脾气,也就只有麻咪和我能勉强忍受。”
“……”蓝乾一愣,看了眼床上的叶夕,又看槿年,心头升腾起一股浓浓的感动来,“你……”
“我叫槿年,我麻咪叫你外公,那我应该叫你外祖父。”槿年皱皱眉头,侧过小身子,看着蓝乾认真道。
小夕的孩子?!
蓝乾心跳有点快,呼吸也急促起来,“你,是小夕的孩子,那你父亲……”
“哦,就是刚刚出去那个脾气很臭的男人。”槿年回答得很是一本正经。
蓝乾抽了抽嘴角,看向槿年的目光越发柔和,“年年,你今年多大了?”
“两岁。”槿年很嫌弃的说,似乎说自己两岁是件很丢人的事。
两岁……
蓝乾心头一震,视线复杂的看了眼床上的叶夕,声线轻抖,“我以为小夕在两年前就……”
槿年点头,“我知道,你们以为我麻咪已经不在了。”
“……”蓝乾不觉眼眶一湿,垂下头点了点头。
槿年看着他,好一会儿不说话,在他再次抬起头时,才开口,“刚刚在您家里的那个人是我表姨吗?”
蓝乾一听便知道他说的是蓝珊,混沌的眼眸有了几分慌意,“年年,表姨不是故意推你妈妈,事实上,表姨之前跟你妈妈关系很好,她肯定不会故意伤害你妈妈。”
槿年小脸一冷,眯着眼睛盯着蓝乾,“那我只能告诉您,您或许对您的孙女并不是很了解。”
蓝乾看着眼前思维比大人还成熟的槿年,一顿语塞。
槿年觉得他在有意维护那个推他麻咪的女人,顿时便失去了任何与他继续交谈的兴趣。
转过身子,呼哧呼哧的爬上了病床,背对着蓝乾,再不说话,包括蓝乾主动与他说话,他也没有再搭理。
冬天的夜晚总是来得很早,不过六点,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尽管槿年不与蓝乾说一句话,蓝乾仍然坚持留在医院陪了叶夕一天。
可惜的是,叶夕一直没有醒来。
霍丞商带着从素锦斋打包来的饭菜走进病房,看了眼床上昏迷不醒的叶夕,便将饭菜放在了沙发前的茶几上,“槿年,过来吃饭。”
槿年哦了声,从床上跳了下来,路过蓝乾时高冷的用眼角斜了他一眼,还是不说话,挺着小肚子从他面前飘了过去。
蓝乾看着小家伙这小摸样,知道他在替他妈妈打抱不平,不觉得他不懂事,相反的,他觉得小家伙很可爱。
霍丞商替槿年将打包来的饭菜一一打开,看着他开始吃,才朝蓝乾走了过来。
鹰厉的眼眸有了丝温度,“蓝叔,时候不早了,我送您回去。”
蓝乾苦涩笑笑,喃语,“那小子连一双筷子都不给我准备,就这么;迫不及待的让你送我走,难不成还怕我害我自己的亲外孙女?”
霍丞商抿唇,垂眸看着蓝乾,“蓝叔,你误会了,廷是担心你的身体,所以让我送您回去早些休息。”
蓝乾摇头,摆摆手,“罢了罢了。”
霍丞商眯眼,没再说话。
蓝乾深吸了口气,看向床上昏睡的叶夕时,喉间的苦涩快要压制不住。
他们蓝家,到底造了什么孽,一个接一个,一个接一个……
霍丞商将蓝乾送回了城北别墅,看着他蹒跚走进别墅,才驱车离开了别墅。
蓝乾走进客厅,满屋子的狼藉意味着此前这里经历的一切。
佣人们正在打扫客厅,看到蓝乾回来,连忙战战兢兢的站直了身,恐慌的看着他。
蓝乾看了眼众人,嗓音透着疲惫沙哑,“小姐呢?”
佣人们面面相觑。
其中一个胆子较大的上前了一步,开口道,“小姐在客厅发了好大一通火,之后就哭着跑出去了,我们谁都拦不住……”不是拦不住,而是那种情况,根本不敢拦。
他们在别墅外,听见她在别墅里又哭又叫,疯了似的。
哭了一阵后,客厅里便传来平平砰砰的响声。
他们不放心,大着胆子走进客厅查看。
就见她见客厅里能砸的东西都砸了个遍。
虽然他们是下人,可也知道别墅里哪怕一个小小的茶杯都昂贵得他们一辈子都买不起。
可她却将全部都砸碎了。
他们吓得半死,生怕蓝乾回来怪罪他们没有及时拦住蓝珊。
正不知所措的时候,她却猛地朝外跑了出去,那种情况,他们是真的不敢拦。
听到他的话,蓝乾捂住了心脏,脸色煞白。
他闭上眼,深深吐息了两口,才缓缓道,“小姐出去的时候,带司机了吗?”
“……带了。”佣人回。
蓝乾打开眼,沉默了片刻,朝二楼走了去。
佣人们看着蓝乾什么也没说,也没有怪罪他们,纷纷松了口气。
蓝乾走到二楼楼梯口,身形一顿,眼前再次浮现上午蓝珊将叶夕推下楼梯的一幕。
事发突然,他虽然没来得及阻止,可却将蓝珊眼中那股彻骨恨意看得真真切切。
也正因为如此,他无法理直气壮的替她辩护,说她此举并非有意。
可他想不通的是,两年前,她和小夕的关系,明明那么和气。
他万万想不到,会从她眼里看到对叶夕深恶痛绝恨不得叶夕死的刻骨恨意……
又或者正如槿年所言,他其实对他这个孙女,根本就不够了解。
蓝乾只觉得从未有过的疲倦,掌心里的拐杖也撑不起他佝偻的身形。
楼下的佣人看着蓝乾一步一步朝房间里走,每一步,都让人觉得心酸不已。
北城天下。
包房真皮沙发上,蓝珊扑进顾芯宁怀里痛哭,“芯宁姐,我好难过,真的好难过,呜呜……”
顾芯宁目光幽幽扫过茶几上七倒八歪的酒瓶,一抹淡讽快速掠过。
垂下头,顾芯宁伸手抚了抚蓝珊的长发,语气是知心姐姐般的温柔,“珊,姐姐知道你心里委屈,唉……你爷爷也真是,再怎么样,他也不能动手打人啊。”
顾芯宁话音一落,蓝珊的哭声便更大了些。
顾芯宁勾唇,“哭吧,哭过就好了。”
“芯宁姐,我好恨。”蓝珊在顾芯宁怀里咬牙切齿。
顾芯宁即便看不到她的脸,也知道那上面必然有浓烈的嫉恨。
“珊,你太执念了。现在连你爷爷也被叶夕收服了,你何不放下心中的恨意,试着讨好她,这样,你的日子也好过一些。”
“讨好?”
蓝珊像是被马蜂蛰中,猛地推开顾芯宁,哭过满是红血丝的眼眸恨意浓浓的盯着顾芯宁。
但顾芯宁知道,那抹恨意并不是针对她,而是叶夕。
“她算什么东西,我就算死,也绝不会讨好她!”蓝珊拽紧拳头,每一个字都吐得极为用力。
顾芯宁却幽幽叹了口气,“珊,你有所不知啊,叶夕这个女人啊,最会装可怜博取同情,呵……”
顾芯宁冷笑一声,“我看啦,今天从楼梯上摔下来,说不定就是故意的,好破坏你和你爷爷的关系。”
故意?
蓝珊一怔,低头想了想,越想越觉得她说得有理。
虽然她很想她死,可是在别墅,她碰到她肩头的力道并不是很重,可她却摔了下去。
看着蓝珊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和愤恨,顾芯宁佯作不知的皱起眉头,伸手握了握她的手,“珊,你怎么了?”
“她可真恶心!”蓝珊哼笑着。
顾芯宁又岂会不知她说的是谁,叹息的握紧了她的手,“珊,有时候咱们不得不认命啊,怪只怪,咱们不像某些人会装可怜博取同情。”
“我绝对不会让她的阴谋得逞,想破坏我和我爷爷的关系,门都没有!”
蓝珊说着,蓦地从位置上站起来,抓起包包朝门外走。
可是之前喝多了酒,她步伐略显凌乱。
顾芯宁不慌不忙的看着她,语气却着急,“珊,你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