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护卫，念在皇后份上，朕姑且饶你一命。自行去领罚。”
“是。”随影只淡淡看了眼柳如雪，微微颌首，似在感谢，走出储清殿。
“皇上……”
“朕知皇后要说什么，但不可能！就是让陌灵死，朕也绝不会让她和憬烨走！”
……
柳如雪怔怔无神，殿内只剩下她，回想着萧越宸的话，让她一阵寒瑟。
他是要……杀了陌灵么？
他容忍不了背叛，即便是最爱的人，他也会下杀心，只是，当真不会悔恨么？
将火篝熄了，天已白透，憬烨将马匹牵过，有几许未回神。方才陌灵告诉他的种种，让他不敢置信，可却又不得不信。也许，世事从未是自己看得透的；也许，除了北越国，他憬烨也有容身之处。灵儿口中那个如仙境般的琉辰国……
“憬烨，昨夜……是随影么？”不知觉中，陌灵已走近他，身子仍有沉重与疼痛。
“恩。”憬烨点头，似看出陌灵想说什么，又道：
“留在北越，是他的选择。”
是，他的选择，他的使命，他的归处。
“不用担心他，宸……皇上不会……毕竟，他追随他多年。”
“是么？”陌灵浅浅两字，让憬烨语塞。他不会么……若他不会，那么，两人怎会沦落至此！
“灵儿，皇上只是……”
“只是什么？……只是容忍不了背叛？”
憬烨，你是想为他开脱，可他呢？！
“灵儿，换做是我，我也会……”
“你不会！你不会不信我！不会伤害我！”陌灵的声音有些嘶哑，憬烨可以感受到她内心深处，有怨。而且那种怨恨，只增不减，甚至会在一瞬间触发。
也许感觉到自己有些失态，陌灵平下心，指腹将眼眶的泪拭去，拨下垂下的发髻徶在耳后。
“憬烨，以后不要再提那人，与我们无关了。”
“恩……快走吧，马上就出北越边境了。”
出北越，再不回。陌灵蓦然想起什么，神色一紧。
“我要将我娘带走！”
她不会与干娘分开，她答应过的，要替笛木带回娘亲。哪怕已挫骨扬灰，也要回到琉辰净土上。
……
景色依旧，只是冬至，不免枯枝随风压吱着有些萧瑟。
“下面有个小乡落，我去给你找件干净衣裳。”
“憬烨你别去！不要惊动村民！”
“可是你……”
看着自己衣裳褴褛，被撕扯的不成模样，幸于有憬烨的衾衣遮挡着，陌灵笑道：
“我无碍……取了娘亲的骨灰我们就快离开北越。”
毕竟，多耽搁一会儿子，都会有危险。
“恩，我帮你……”随即，憬烨俯身，用手捧起叠叠尘土。
陌灵看着那墓碑，无一字，因为，不知写何字。
尤记上次来这祭拜，有萧越宸在身边，他曾跪拜，答应干娘要照顾自己一世；他曾在眼前的村落中，与她拜堂成亲；他曾在这儿，给予她一生温暖……
只是，这世间的种种情缘，沧海桑田，不过是——如是云烟。梦醒了，何必再去执着？只愿与君相见，不相识。
“谁？！”
憬烨耳一动，目光看向四周，他感觉到，有人在接近他们，而且，不止一人。
果不其然，林子中发出一声冷哼，有道粗重的男音传来——
“侧王妃，奴才们恭候多时了！”
恭候多时……陌灵脸色一变，察觉到危险的气息。
“皇上让奴才们，送侧王妃上路！”
送她上路……他是，要她死是么？！
“荒唐！你们到底是何人派来的？”憬烨怒问，他不信这些人口中所说，他不信，那个人会要他们的命！
“皇上下旨，侧王妃潜逃，当诛。”
心，瞬间分崩离析，像是一道利剑，在她的心头划下一刀又一刀。萧越宸，你当真是……狠了心，要我的命么！
“要我的命是么……”陌灵低喃自语，低首，自嘲而笑。这就是她爱六年的人，陌灵，你真是愚蠢透了……
“灵儿，不可信！”憬烨摇头，生怕陌灵会轻信。
“哼！信不信去阴曹地府就明了！”
来人只有三四人，却是身手不凡。憬烨挡在陌灵前，手无寸铁，只能尽力避开那剑。可那些刀剑凌厉地要他们的命，即便他憬烨武功再高，右臂已废，功力锐减。
“灵儿，走！”握住她的手，朝林子那方而去，身后的人，紧追不舍。
“追！”
零零落落的脚步声从静谧的树林传来，陌灵看向前端，他们没有退路了。若她未记错，出了密林便是山崖，万丈之高，雾层云集。
可停下，也是死。
云崖之上，陌灵与憬烨站在崖端，转身，是那道道刀光。
要么一剑封喉，要么粉身碎骨……
“灵儿，怕么？”
怕么？怎会不怕？！她不可以死，曾经拼尽全力地活着，只因她的国，她的民，她的父皇等待她的解救。可如今，她能不死么？！
陌灵苍颜上露出一抹淡淡笑靥，至少，这世间有那么一个人，陪她一起死，如此黄泉路上便不孤单了。
“有你在，不怕。”
既无惧……那些人脸上的笑容一僵，只因眼前的两人，执手一跃，掉入那深渊之中。
跳崖的那一刻，耳边除了呼呼的风声再无其他。眼前一片白茫，似是一个无底洞，深不见底。
“沧桑化落，同君笑饮三千场。离殇，永不诉。”
“你说什么？”
“若未听见，便是当我胡语。”
“那若是听见了呢？”
那一夜，她娇颜如花，他眉宇轻扬。可萧越宸，原来我们的沧桑这般短暂，我便与你永世离殇。
下坠的身子在瞬间被憬烨左臂运劲上托，他用力将身子翻过，让她整个人倚靠在他的胸襟上，支撑着她。
陌灵看着近在咫尺的他，瞳孔不断放大，拼命摇头。却是他的笑，第一次这般开怀，没有顾忌。
“灵儿，活着！”
“不！憬烨，不可以！”
下坠的力量太大，她根本无力挣脱他的怀抱。只剩下撕心的泪光，不住流出。
“活着……为我报仇！”
万丈深渊，他便这样用身子包裹住她，直到那声巨响传来——
憬烨。
……
“你是萧王府新置的奴婢？妙妙妙，这小脸，真是让本少主怜惜。”
“公子请自重。”
“叫我憬烨，若想叫我夫君也行！啧啧……先让本少主香一个！”
……
“灵儿，跟着本少主，去逍遥人间！”
“我……”
“憬烨，你找死！”
……
“灵儿知不知为何宸王有如此多暖床丫鬟？”
“为何？”
“因为他无能，不行！”
“不行？”
“……咳咳，就是……”
“憬烨，立即给本王滚出王府！！”
……
“本少主今日便带灵儿去长长见识。”
“去哪儿长见识？”
“青楼！”
……
憬烨……记忆中的他，爱了萧越宸一生，陪了陌灵七年。他总是一副放浪骜桀之样，总是将笑挂在那张让众女子倾倒的脸上。
灵儿，你所说的琉辰国，恐怕此生憬烨是不能如期了。
活着……为我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