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皇子谢聪这些日子因着武家的事，一直都不怎么提得起精神来。因着此，他的胃口也变得不怎么好。
皇子的身体总是贵重的，惟恐他饿出什么病来，御膳房便就总是变着花样做，以期这般勾起他的食欲来。
只可惜这些美味佳肴到了谢聪面前，都犹如鸡肋一般，食之无味、看之生厌。
服侍他的宫人见他夹了两筷子，又干脆的放下了，脸上立刻变得愁眉苦脸的。
若是六皇子消瘦了，别说陛下那儿，就先是贵妃娘娘那边，他就没法交代。
宫人一边好生劝着，一边将一碗参粥小心翼翼的送上。
“六皇子，这参粥熬得刚好，入口一定很好，您就吃点吧。”
这般殷勤的侍奉，却招来谢聪的一声怒骂。
“烦不烦！”
谢聪厌烦的一甩胳膊，连带着那粥都被甩了，“啪”一声粉碎在地上。
地上碗碴和粥混在了一起，一片狼藉。
宫人也顾不得去瞧，吓得双腿一哆嗦，立刻仓皇跪下请罪：“是小的服侍不周，还请六皇子赎罪。”
谢聪眼里的厌烦都要翻涌而出了，他看着那宫人是越看越气，直接起身一摆手将桌上的菜肴尽数都扫到地上，嘴里还怒骂着：“滚！都给我滚！”
殿内是骂声夹杂着噼里啪啦的响声，嘈杂了好一阵。
服侍的宫人大气没敢喘一下，屁滚尿流的就跑了出去。
直到人都跑没了，整个大殿这才安静了下来。
谢聪脸上的怒气依旧没消，他紧盯着地上的狼藉良久，忽的暴躁起来。
只要是他能触碰到的，他都抓来砸了。
殿外宫人站立不安的听着，慌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不敢进去，也不敢离去。
谢聪砸累了，方才喘着粗气停了下来。
此时的殿内剩下的也没什么了。
“皇子别生气，皇子别生气。”
突然一个陌生的声音凭空响起。
谢聪一瞥眼，见是笼里八哥在学舌。
他盛怒的脸色微缓，这八哥还是他外祖父在他十岁生辰的时候送给他的。
据说是聪明无比，但这些年，他都从未听过它开口说话。
如今外祖父走了，它却开了口。
一念至此，谢聪眼里的眷恋忽的变成了狠戾。
谢赟！长乐公主！
都是因为他们，一切才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一想到这两个名字，谢聪就恨得牙痒痒。
“皇子别生气，皇子别生气。”
八哥的声音再次传来，这才解了谢聪眼里的戾气。
谢聪看着笼子里左右歪头的八哥，忽的想到了什么。
他转身拿起银筷，夹起桌上掉落的一块肉，径直走到笼子前，喜笑道：“你跟我说一句参见太子，我就把这肉给你吃了。”
这八哥也聪明得很，小眼精明的咕噜一转，一张嘴就是：“参见太子！参见太子！”
谢聪立刻就被逗乐了，毫不犹豫的将那肉送入它的口中。
他看着它吃得津津有味，思绪不自觉又飘远了。
“母妃这两日心情愈加不好了。虽然她现在比之前更得父皇的宠爱，但我瞧着她一点也不开心，整日神色恹恹的，还把自己关在华阳宫里，闭门不出。”
他细细思索了一番，神色更是难过。“我好像已经好久都没见过她笑了。”
他喃喃自语的声音落下好久，殿内也寂静了好久。
谢聪忽发觉哪里有些异样，好像大殿里除了他的呼吸声，再不闻任何的声响，连耳畔那细微的跳动声都没了。
他疑惑的抬头一瞧，整个人立刻就被笼子里的景象给定住了。
惊骇一点点的布满了他整个眼眸，他身子不堪受力的晃了晃，这才似是解了穴似的慌张动了起来。
他往后踉跄着倒退了几步，被脚下什么东西一拌，直接摔倒在地上。
就是这般，他也没有停下，还是一个劲儿的往后蹭。
直到退无可退了，他才歇斯底里的大叫道：“来人！快来人！！”
宫人一直守在殿门外，他发觉殿内忽的沉默了，就莫名觉得有些奇怪。
此时再一听谢聪恐惧的求救呼喊，没有丝毫的犹豫，立刻就快步跑了进来。
他一推门进来，就见谢聪坐在地上，脸色如同见了鬼一般，视线惊恐的看着一个方向。
他满脸的疑惑，顺着谢聪手指的方向一瞧，立刻吓傻了。
笼子里的八哥死了。
·····
“母妃怎么来了？”
谢聪瘫软在榻上，直到现在他还觉得手脚发软，站立不起来。
他一瞥眼见急匆匆而来的武燕宁，立刻惊坐起身来，想要下地却被武燕宁一把按住。
谢聪意识到了什么，立刻转头满脸厉色的对宫人道“我不是不让你们告诉母妃的嘛！”
宫人吓得身子一颤，不知该如何作答，刚要跪地请罪，武燕宁就给他们解了围。
“发生了这种事，本宫怎么能不来！若不是他们告诉本宫，你还要瞒本宫到什么时候！”
面对这般的厉声苛责，谢聪满心的委屈，刚想开口辩解，就瞧见她脸上毫不遮掩的急色，话语立刻就卡住了。
他愣了好久，才嗫嚅道：“我只是担忧母妃的身子···”
武燕宁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冷声质问宫人：“饭菜都是从哪里送来的？”
六皇子的饭菜里被人下了毒，这可是大事，谁也不敢隐瞒。
为首的宫人立刻如实的回答：“这几日六皇子的饭菜全都是从御膳房端来的，端出前还验过毒，不知怎么的···”
他话语说到这儿就断了，死低着头，生怕武燕宁降罪自己。
这谋害皇子的处罚，可不只是搭小命进去这么简单了。
武燕宁翻过来覆过去念叨着这些话，御膳房里人多眼杂，饭菜又一贯是送到宫中各处。在那儿下毒，就算不被抓住，一个小差错也会导致饭菜被送到了别处。
那便不是在御膳房。
除了御膳房，还能在哪呢？
路上，还是在这自己的宫里。
无论是在哪，动了手脚的左右不过是这宫里的人。
想透这一层，武燕宁立刻冷声吩咐香阳道：“立刻封锁整个宫殿，一点消息也别漏出去。把宫里所有宫人全部抓起来，严刑拷打，直到有人招了为止。”
这话一出口，殿内立刻痛呼求饶声一片。
武燕宁哪会理会他们，听见这声只会更加的不耐烦，她随手打发：“还不快把他们都拉下去！”
谢聪瞧了眼，嘴唇动了动，也没吐出任何的话语。
宫人都被拖了出去，没一会儿就传进来惨叫声和哭泣声。
开始叫声还很大，没多久就小了。细闻，好像变成了呜呜咽咽的声。
大抵是怕惨叫声传出去，让人知道，便就把宫人的嘴上都被塞上了布条。
武燕宁手支着脑袋撑在桌上，脸上之前的厉色全然不在，有的也只有疲惫之色。
什么时候，她连做这么一点事都开始吃不消了。
她感觉眼皮沉重的要命，困意袭来，整个人昏昏欲睡。
她强打起精神，睁开沉重的眼皮。这一睁眼，便见谢聪正满是担忧的看着她。
她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拉过他的手，将他拉到自己的身边，疼惜的开口道：“聪儿，母妃不允许你出一点的事。”
话语满是柔意，却又异常的坚定。
她已经没了父亲，没了女儿，没了弟弟，若连儿子也失去，她怕是也不用再活了。
武燕宁哽咽了一下，眼里的柔意尽数被酸楚所替代。
“若是你再出事，母妃便就不想活了。”
谢聪听出她这话绝非是恐吓，心里顿时就慌得要命。
他反手紧紧握住她的手，保证道：“母妃，儿臣一定不会有事的。母妃一定要养好了身子，看儿臣以后成亲生子。”
武燕宁强挤出一抹虚弱的笑意，有些勉强的点了点头。
经历了这一连串的打击，她的身子已经不是她能控制得了。
她正满心忧愁的时候，搜查宫殿的人回来了。
她立刻松开握住谢聪的手，神色又恢复了之前冷冽的样子。
“可搜出什么？”她问。
搜查的人一脸的难色，犹豫了好久，才摇头道：“什么也没搜出来。”
武燕宁满脸不敢置信，手直接重重一拍桌子，怒叱出声：“废物！都是一群废物！”
搜查的人慌张跪地，请罪：“还请娘娘赎罪！”
他话音刚落，香阳急匆匆的从殿外跑了进来。
“娘娘，有个宫人在后院自缢了！”
武燕宁闻言一惊，随即反应过来，立刻吩咐道：“快去调查清楚他的身份。”
香阳应声离去后，武燕宁转头瞥见搜查的人，这才又想起他来。
她脸上的怒意减了减，但话语依然是冰冷的。
“去搜查他住的地方，务必给本宫搜出点什么来。”
她话锋一转，“若是搜不出来，脖子上的东西也就不用要了。”
这话是从牙缝里吐出的。
搜查的人闻言，身子竟是不受控的颤抖起来。
“是。”
他硬着头皮应下，带着人又退了出去。
谢聪见武燕宁面色不太好，有些发白，忙让人换上新的茶水。
他亲手侍奉着武燕宁饮下后，这才觉得她的脸色好看了一些。
他垂下头，愧疚道：“母妃身子都这般了，我还不争气，让母妃为我劳累。”
武燕宁拍了拍他的肩膀，“只要你没事，母妃就是死也愿意。”
谢聪闻言，一阵惊慌，忙急声道：“母妃怎么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武燕宁瞧着他郑重其事的打了木桌两下，脸上虚弱的笑了笑，语重心长道：“聪儿，庆宜已经为了你，为了武家，嫁去了南湘国。母妃知她恨我，但我也没有办法。你外祖父和舅父的事，母妃也一样束手无策，只能任人宰割。”
她摸着他的头，“你一定要强大起来，成为能独当一面的人，成为能够庇护整个武家的人。”
她思绪一点点飘远了，“尚且是太子，武家就这般了。若是登基为帝，那武家···”
她没有说下去，但谢聪已经想到了那般惨烈的场面。
依照长乐公主的手段，谢赟一旦登基为帝，她是断不会放过这些曾经盛极一时的世家们。
一念及此，谢聪的手一点点紧握成拳。
他一定不让那一天到来，不让母妃，不让武家成为他人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武燕宁瞧着他坚定地模样，还想要说些什么，一转头见香阳快步跑了进来，这话也就又咽了回去。
“娘娘，那人身份查出来了。他是外殿的一个换水的宫人，今日皇子的膳食，他也确实碰过。”
如此，下毒之人就算确定无疑了。
武燕宁立刻转头问谢聪：“这宫人什么时候来的？”
谢聪被问的一脸茫然。
这宫里上下人这么多，他如何能知晓每一个人来的时间，在何处当值。
武燕宁一见他如此，脸上立刻露出失望之色。
“你连他什么时候来的都不知道，也难怪他今日下毒会害你。像你这般疏忽性子，你这宫里一定还有不少这样的人！”
这话里不免带着些苛责之意。
谢聪低垂下头，自知理亏，无力开口辩解。
武燕宁越想越后怕，不知道这宫里在暗处还藏着多少人。
她不敢再往下想，忙又转头吩咐香阳道：“寻个理由，把现在宫里的这些人都悄无声息的处理了。”
她话说得平淡无奇，像是打发一个物件一般。
可这是一整个宫殿人的命啊！
香阳有些迟疑，她问道：“娘娘，这宫里的人好处理，但空出来的位置怎么办？”
这个问题也确实是个问题，一个萝卜一个坑。
若是他们没及时补上，调来的人里一定还有居心叵测的。
武燕宁也来不及思考这个问题，随口道：“先从华阳宫调来一批人。”
说完，她想了想，又道：“要想彻底根除，也是不可能的。寻个信得过的人来，掌管一宫之事，密切看管着就好。”
香阳应下后，武燕宁又对谢聪叮咛道：“现在不比从前了，宫内外无数人想要害我们，巴不得我们死，所以你以后万万不能再这般松懈下去了。”
谢聪忙点头称是。
那边搜查的人费尽周章，也终是搜到了东西。
武燕宁看着送上来的荷包，毒物是在这荷包的夹层里发现的。
这般隐秘的心思当真是让人后怕。
她的眼里逐渐散发出狠毒的光。
她手指紧攥成拳，冷声吩咐：“务必给本宫查出他背后的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