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光基睁开眼时,只见眼前一片白色,和他昏迷前一样的白,死气沉沉的白。刚醒来的他还有些精神恍惚,他轻轻转动着有些酸痛的颈项,看了看四周。白色的窗帘,白色的床,白色的椅子,白色的床头柜,和床头柜上白色的花瓶,里头插着白色的花。真不吉利啊,李光基这么想。
一个医生走进来,两个护士跟着走进来,他们在说些什么,李光基都听不见,只看见他们的嘴巴一张一合的,竟觉得有些碍眼。这是为什么呢,李光基的内心深处,似乎忘了什么,又似乎有些什么,逐渐在崩坏。
住院的这些日子,李光基的父母来过,兄弟来过,同事也来过,他们一来到就说个不停,说他很幸运啊,回去后要好好疗伤啊,再振作起来啊。对,他们说得最多的就是让他振作,这是为什么呢?他搞不懂。
住了不到两周,医生就宣布他可以出院了。父母很开心,兄弟很开心,同事们也很开心,大家都恭喜他,但他就是觉得开心不起来。有什么好恭喜的,有什么值得开心的,他的心里似乎种下了忧愁的种子,正在慢慢成长。
父母陪他回到家,如果那里还是家。他抚过桌子椅子,看着一个个家具,竟觉得陌生得很,好像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李光基拖着沉重的脚步,来到房间,看到那一张双人床,觉得太大了,他似乎不需要这么大的床。
再抬眼看到床头的婚纱照时,李光基终于崩溃了。他内心一直不愿相信的事实,终于在见到妻子的照片时,回忆扑面而来,挡也挡不住。他跪坐在床边,任由眼泪浸湿床单。妻子最爱的床单。
年老的父母站在门边,看着痛哭的儿子,也很心痛。少了媳妇和长孙女,两位老人家心里的伤痛不会比别人少,只是相较起李光基,那一种失去挚爱的痛,是谁也比不上的。
发泄以后,李光基的心里虽还是一样的闷,毕竟少了两人,心底缺了一角,自然会空空的,但比起之前一直憋住好得多了。
他无心于工作,少了妻子,自己为什么还要坚持做糕饼生意,毕竟那本来就是为了妻子而做的。以往,李光基和妻子总是谈论生意,努力研发新产品,让他们的生意越做越好,也是为了让他们的女儿能够过上好日子。现在,还说什么好日子,他都不知道自己该为了谁而坚持了。
心情缓和后,李光基才开始面对妻女的死亡。父母说,她们俩的遗物还放在警局,就是为了等李光基精神好些再去拿。李光基拒绝了任何人的陪同,自己前往警局。
警察告诉李光基,当天,载送木头的司机因为阳光太猛烈了,搬运木头上车时实在忍受不了刺眼的阳光,以至于比往常更为松懈,随意地绑了个结,就上车吹冷气去了。因此,才会没注意到绳子没捆好,造成了后来的车祸。
李光基想起当天女儿看到阳光明媚,语带兴奋地说这真是个好日子。这该死的好日子,李光基此刻这么想。
计程车司机在危难面前,只能勉强转了个弯,救得了坐在前座的李光基,却救不了后座的妻子和女儿,两人活生生地就被滚下来的木头给刺死。这该死的木头,李光基紧握拳头,想到妻女的惨死,眼泪又快流了下来,却是让他给忍住了。
李光基昏迷的这段期间,父母已将媳妇和孙女给下葬了。“等不了太久。”李光基的母亲这么说:“再等下去,尸身就快腐烂了。”
李光基没能见到妻女最后一面,很是遗憾。他只能在往后的日子里,想起妻子嘴角温柔的笑,想起女儿总是晃着他的手向他撒娇,想起他们一家幸福的生活,想起他们计划要去旅行,想起那一天。
弟弟李光耀也很内疚,认为那天若不是他缺席了,事情也许不会演变成这个结果。李光基说算了,就算换了一个人,也换不了捆住木头的司机,更换不了结局。那是注定的,上辈子修来的福报用完了,老天爷才要收回属于他的一切。
自此以后,李光基就想将公司割让给弟弟,李光耀当然不接受,这是大哥和大嫂拼下来的江山,他怎能说拿就拿。但李光基一直坚持,李光耀拒绝不了,只得说:“我先帮你管理,等你想回来的时候,就回来吧!”
李光耀拜托大哥每日按时上班,毕竟在家也无所事事,只会胡思乱想。李光基接受了,却在李光耀给他布置的办公室里,装修了个密室来,成日躲在里头,只有在李光耀有要事找他商量时才露面。李光耀无奈,却也只能接受了。
李光基这么做,等同于断了和其他人的联系,他只想活在自己和妻女的回忆里。
唐豆豆见老人家突然地就安静下来,仿佛在想些什么,唐豆豆等了许久,老人家还是不说话,只好开口问道:“您在想东西吗?那我会不会打扰您了,还是先离开吧?”
老人家回过神来,映入眼眸的就是那一双长得和女儿很像的眼睛,声音不由得变得柔和,开口道:“不会,你能来陪我聊天,我才高兴呢。”说完,老人家突然仰头大笑,笑得很开心,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似乎很久不曾那么开心。
唐豆豆被老人家突然的大笑声给吓了一跳,他该不会是疯了吧?才这么想,老人家就停止笑,看着唐豆豆,慈爱地问:“你说你叫什么名字呀?”
“啊,我姓洛,名糖豆。”唐豆豆想到自己又犯糊涂了,竟然只介绍了自己的背景,忘了说自己的名字,真是不礼貌呢。“那您又是谁呢?为什么会在这里呀?”随即,唐豆豆也好奇地问老人家,她原以为密室肯定是用来收公司机密的,但这里看来,只是一间普通的办公室啊。
方才,唐豆豆一踏进密室,只快速地看了一眼,觉得这里的摆设和外面的办公室一模一样。仔细一看,却发现这里的家具虽长得差不多,却更为破旧。那这个看起来极为孤独的老人家,为什么会躲在这里呢?
老人家听见唐豆豆的问题,再次笑了起来,并不回答唐豆豆的问题,反而问她说:“你刚说你是陪总裁来谈生意的,来自LS集团,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