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消多久王宫内外就挂起了白幡,神殿的祈福声经夜不止,到得第二日天蒙蒙亮的时候戚若才被丹芷劝了回去。
甫一到得她住的寝殿内她就觉出不对来,里面好似有人,却又不似来打扫的女侍。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寝殿的门就被人关上了,她正欲呼救就被人捂住了嘴,耳边又传来了道熟悉的声音:“是我。”
戚若松了口气,后面的祁陌也察觉出了她没再挣扎了便将人给放了。
“你怎么每每出现都要这样啊?”
“我也不想的,但也不能直直地就出现在你面前吧,你一开门就瞧见了外面的人岂不也瞧见了?”
戚若想想也是便没再纠。缠这个问题,转而问道:“你怎地在我的寝殿?不是说你逃了吗?”
她自然不会以为他真的逃了,但她以为自家阿嬷将人给送出王宫了。
“是女王陛下叫丹芷将我送到这里来养伤的,女王陛下的事儿……我听说了,你……节哀……”
祁陌不知该如何安慰戚若,要是她恢复记忆了他或许还能抱抱她,肩膀给她靠一靠,而现今他却是不知她还想要依靠他否。
想不想是戚若的事儿,但说不说却是在于他了。
他张开了手臂:“要抱一抱吗?”
戚若藏在衣袖中的手颤了颤,有些想要凑上前去窝在他怀中,可是理智告诉她不行,不能软弱。
她到底还是摇了摇头,微不可闻地道了声谢,转身往床榻走去了,没成想又被身后的人给拉住了。
她转回身看着他:“还有何事?”
祁陌从自己衣袖中掏出了把刻有繁复龙纹的精致匕首:“你落下了它。”
戚若没接:“这是你的。”
祁陌将戚若的手拉了过来,将匕首塞到了她的手里:“可这是我给你的定情信物,当初你走时都将它给带走了没道理现今就不要了,说不定……说不定你又想起了过往呢,到时候要是后悔了怎么办……”
后面这句话他说得有些底气不足。
过去之事他望着她记起,又盼着她永不再记起,可到头来还是更想她记起的。
“若是你将它丢下了,谁都不要它了,多可怜啊。”
戚若心一痛,到底是将匕首收下了。
“你来,我给你看看伤。”
祁陌朝戚若看去,戚若已经站到了自己床边。
他昨儿分明也是睡在那张床。上的,可今儿不知为何竟有些不自在了,倒不是怕戚若看见什么,只是怕她待会儿要拿床被子来铺在地上睡,到时候他真的是会难受得紧。
戚若自是不知他心头所想,只催促道:“怎么了?快来啊?将上衣脱了,我瞧瞧。”
祁陌在心头嘲笑自己矫情,几步行至床前将上衣利落地脱了,扑到了床。上,一副你想如何都好的模样。
戚若有些不好意思,起初还偏了偏头,见得祁陌趴好了才回身去瞧。
她昨儿看来伤口有些化脓,显是处理过了,已经好些了,只是到时候只怕会留疤。
她这般想着不自觉地就将这话给说出来了,她霎时惊醒过来,再看自己的手指,一直在祁陌的背上伤口轻抚着,她吓得赶紧将自己的手收了回来。
沉默了会儿她还是道:“我给你上药吧。”
将药上好了后祁陌忙翻身起床,将床让给了戚若。
“你昨儿就没回来,累了吧,睡会儿吧。”
戚若边收着药瓶边摇了摇头:“不了,待会儿我还得去。”
祁陌蹙眉,上前拉着她道:“你这样不行,听我的,歇一歇,就一个时辰,待会儿我叫你。”
戚若拗不过祁陌,该说也不想同他拗,甚而觉着他这般关怀让她心中生出了丝慰藉,她点了点头还是合衣躺下了。
她看着站在自己床边的祁陌,欲言又止,祁陌以为她怕,温声安慰道:“没事的,我就在这里呢,你睡吧。”
戚若点了点头,最后还是含糊不清地说道:“你坐到床边来吧。”
话罢,她就转过身子头朝里睡了过去。
祁陌听得戚若这话心中生出了些喜悦,面上挂起个大大的笑容,至少她还是惦记着他的。
只是这一觉戚若睡得并不好,她做了个梦,梦里有许多光怪陆离的事儿,还有许多人——好的、坏的,都看不分明,只是这梦中的最后一幕她却是看清了。
是祁陌,他一刀抹了一个人的脖子,而那个人……还能是谁?定然是她的生父啊。
她吓得一抖,眼泪禁不住掉了出来,就这样醒了过来。
祁陌一直坐在床边守着她的,双眼是一刻也没离开过她,在她睡不安稳时还轻拍了拍她的肩头,好容易平静了会儿这会子倒是直接被吓醒了。
“这还没一个时辰呢,要不再睡会儿?”他见她沉默着,双眼泪沁沁地看着自己,心中更是不忍,“是做噩梦了吗?没事儿,我陪着你呢。”
戚若不知道该说什么?说我的噩梦是你给我创造的吗?指责他杀了自己的父亲吗?可是好像……好像事情又不是那样的,一切都乱了……
她不知该如何面对祁陌,就打算起身,眼见着祁陌要上来扶她,被她给慌乱地躲开了,一时气氛有些尴尬。
她本想要解释,张了张嘴到底不知该说什么,就见祁陌已经起身让开了她,而她也垂着头坐了起来。
“我要去守着阿嬷了。”
虽说大漠女王与她相识不过四个月,可相处的点点滴滴都是脉脉温情,又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没了,她再怎样都是伤心不舍的,何况还有层血缘,总觉着还是不一样的。
“你从昨儿开始就忙着,今儿……”
祁陌看着戚若不为他话所动的神色知晓她心意已决,想着她合该就是这样的人,也不再劝说了,只道,“罢了,你去吧,注意着身子,我在这儿等你。”
戚若到底是忍不住了,抬眼看了看祁陌,分明那个人眼底是颇不赞同的,可他还是随她了,好像懂她所思所想般。
她想,要是他们之间没有隔着父辈仇怨该是幸福的一对吧。
当夜戚若到底是没回自己的寝殿,就在停放大漠女王的偏殿内小憩了会儿,这一会儿就又做了个梦,还是以前那些个旧事,但好歹是要比那日她在自己寝殿时梦到的东西要好许多,不,该说一个天堂一个地狱。
一日又过去了,她该送着女王去火化了。
大漠人崇仰天地,敬畏自然,火化于他们而言是身归大地最好的法子。
大漠女王的事儿算是完了,可之后还有许多事儿没完,她也该回去面对祁陌了。
在回寝殿的路上戚若才有机会问起了丹芷:“阿陌在我寝殿内的事儿除了你还有谁知晓?”
“莫四。”丹芷毕恭毕敬地答道,“陛下怀疑……怀疑她身边有许多人已不可信了,就让属下带着国公爷去了您住的寝殿,可单凭属下一个人瞒天过海有些困难,就让莫四帮了个忙。”
“你知道我阿嬷的意思了吧?”既然阿嬷去了戚若行事就要愈发小心了,“不管你同丹侬多好,以后只管听我的便是,她说什么你都不能听,守好自己的嘴。”
丹芷有些诧异,没想到戚若会说出这般话来。
“话是难听了些,但理儿是这么个理儿,况且当初她硬要给我吃药,现下想想也有些不对劲儿了。”
“小公主,您都想起来了?”
戚若摇了摇头:“没有,走吧。”
她不愿多说什么,见到得寝殿就转身回了自己的寝殿,关门前还对在门前守着的莫四不动神色地点了点头。
莫四立时会意。
戚若此番不过是想让莫四盯紧丹芷和丹侬,倒不是不信丹芷,只是她虽有注意可也心软,特特是对着强势的丹侬,她怕她撑不过去将一切都给说了。
进得寝殿内她就见祁陌裸着上半身趴在床上一只手绕到身后艰难地在给自己上药,似要鲤鱼翻身般,偏又翻不过去,还龇牙咧嘴的,她本还低落的心情见着这一幕倒是好了不少。
祁陌在她进屋时就听见了,但想着再努力一把,但实在是有些难了。
“你回来了啊?我这……我还以为我可以的……”
戚若上前拿走了他手中的药,轻轻地给他敷了起来。
“没事,我来。”
待上好了药她才又重新开口了:“阿嬷同你说了什么?”
祁陌一直等着戚若问他,他也想探探她的想法。
“让我帮帮大漠,帮小王子坐稳王位,还有你,问我……是否还念着你,待此件事了,可愿将你接回去……”
戚若心中一咯噔,但面上显得很是平静,轻声回道:“事情哪里就那般简单了。”
“女王陛下说她临到了什么事情都看透了,我……”祁陌似是下定了决心般,“我都听你的。”
这话说出口两人或许就再也回不到曾经了,祁陌心头分明,知晓戚若过不了心头那一关,女子心思总也比男子细腻的,想得也要比他们多。
他想,这辈子或许两人就只能这样了,咫尺天涯,可他不想就这样。
两人好像陷入了一个怪圈中,跌来撞去,就是走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