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陌沉默半晌,似在理清自己的思绪,而后才道:“以前时不时地就有记忆在脑子里转瞬即逝,抓不住,这几日倒是想起了许多,以前不清晰的也清晰了。”
他觉着这气氛委实过于凝肃了,又像往日般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刻意腻着嗓音道:“我们家媳妇儿最是厉害了,不愧是名医啊,给我扎针这几日我记忆是愈发好了。”
戚若也没想到自己每夜给祁陌施针还真有效,不过几日他便陆陆续续想起了许多事儿,但她也不觉着是自己医术好,不过是到时候他该想起来了,而加上施针事半功倍罢了。
“你啊,最会哄我。”
“才没有呢。”祁陌伸手摸了摸戚若的肚子,“孩子作证。”
“他还那么小一个,哪里能作证?”
“肯定听着呢。”
两人说了好一阵的窝心话,而护卫们却甚为不安。
一护卫上前道:“头儿,我们怕是不能按时进京了,该怎么向王爷交代啊?”
那护卫头领皱眉看着还哗啦啦下着雨的天空,道:“无碍,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王爷会谅解的。”
他们是仁亲王的亲信,都晓得自家王爷是个什么脾性,回去怕是免不得一顿罚,可天公不作美,这也不是他们能左右的,该也不会罚得太重。
这客栈正好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不见得多好不说,甚而还有些破旧,但买的东西还真不值那个价,偏去元京大多要走这条道,再怎么心不甘情不愿也只有给银子了。
祁陌和戚若是吃过苦的,也没觉着这饭菜吃食有什么,银子也不是他们掏,唯一让他们膈应的就是孙秀才一家也被困在这里了,这意味着戚兰也在。
一个你不喜、甚至可以说是厌恶的人,还要跟你住在同一屋檐下,再怎么样也会影响心情吧。
戚若现下就是这感受。
按理说她不是这般沉不住气的人,可她现今被祁陌纵着,又有了身孕,倒是有了些小性子,也不压着了,干脆就使出来了。
只是让她真使出国公夫人的派头,将人赶出去,这大雨天儿的她也做不出来。
要不是旁人说冤家路窄了?他们分明当日在锦州耽搁了半日,没成想一场雨还又将人都困在了一处。
好在戚兰受够了教训,识相了些,也不怎么出屋,戚若也是乐得轻松自在。
只是这日,戚若却突然开始害喜,吃什么吐什么,惹得祁陌心疼不已,竟是跟着一起吐了起来。
只要戚若一害喜一吐,他就跟着吐,初时护卫们还以为是那饭菜有毒,后来才发觉真的只是因着戚若害喜的缘故。
戚若无事时忍不住摇头打趣道:“是我肚里揣了崽还是你肚里揣着崽啊?”
每当这时候祁陌就很是委屈,抱着戚若的腰不撒手就算了,头还搁在她腿上、耳朵贴着她的肚子,噘着嘴道:“我这不是心疼你嘛,心疼着心疼着就也想吐了,你说,你得多难受啊。这小混蛋什么时候能出来啊。”
祁陌这似小孩子般的无赖样逗得戚若噗嗤一笑:“还早着呢,这不还没三月呢,你就想着他出来了啊?”
护卫们是胆战心惊的,生怕祁陌出了个什么事儿,忙吩咐客栈掌柜的,让他们捡些清淡的来做,熬汤也要清淡又养人的,当真是难伺候得很。
可戚兰他们的日子就没那般好过了。
他们是连日来地吃青菜土豆,连着四五日都是,原先的干饭也变成了稀饭,且愈发稀了。
她这日实在忍不了了,刚好戚若和祁陌还有他们那群护卫也不在,她胆子更是大了,撂下筷子就闹将了起来。
孙秀才想要阻止,可他是个读书人,说个话也是温声细语的,止不住戚兰。他只好回头向自家父母求助,可自家父母根本就没有管的意思。
往常孙秀才父母定然会想着自家娃子现今身份不一样了,不让戚兰闹腾,可这店家委实欺负人,他们花了那般多的银子还吃不了好的,天底下哪里有这么个理儿?
这店里的客人不少,加上戚若他们共有五拨人,有四拨人都在大堂内吃饭呢,掌柜的怕都闹起来,忙出来解释。
“客官啊,我们也不想的,只是这暴雨连下了四五日,我们也没法子派人出去采买啊。”
可戚兰不是个容易罢休的,况因着戚若和祁陌也住在这客栈里,这几日来她怕得不行,心头本就窝了口气,是不出不快了,这会子更是不依不饶。
“没有菜和肉,那总有米吧!怎么干饭也变成了稀饭?还愈来愈稀!”
掌柜的重重地叹了口气:“这不,米我们是一月囤一回,这将将到月底了,米也……”
他看了眼外面,赔笑道:“我看啊,今儿的雨小了,等过了晌午不定就停了,到时候就能派人去采买了,买回来后我们定然会拿好酒好菜来招待客官们。”
好容易将人安抚住,掌柜的正要松口气,偏巧这时候一没有眼力见儿、似耳朵还不对的店小二端了一锅鸡汤出来。
那香味,对于在座的许多人来说简直是久旱逢甘霖啊。
要晓得,能在这客栈大堂上吃饭的都是能掏出些银子来的,就算是戚兰家也在孙秀才中了进士后得了好大一笔赏银。
好了,这会子不止戚兰,都闹了起来。
“掌柜的,你口口声声跟我们说这雨下了四五日也还没停歇,客栈里剩的菜和肉都不多了,那这肉是什么?你当我们眼瞎还是嗅觉失灵啊?”
说话的男人长得魁梧健硕,脸上还有道长长的刀疤,放在桌上的手甚而还有烙铁留下的烫疤,一看就不好惹。
此话一出,大伙儿纷纷附和。
“就是啊,凭什么别人吃肉我们一口汤都喝不上啊?”
“他们花了银子我们也花了啊,不行,那我这儿再掏点银子来!”
说这话的男人穿着一身上好的云锦,话甫一说完跟着他的小厮就拿出一锭银子重重拍在了桌上。
掌柜的很是为难:“这鸡是他们来时就都买了的……我……”
“那我翻一番给!”
说着,站在一旁的小厮又拍了锭银子在桌上,另一小厮竟直接打算将鸡汤从那小二手中抢下来!
戚若和祁陌在屋里就听到有人在闹,守在他们屋外的护卫们也都听到了,见两人出来了,那护卫头领忙上前躬身行了一礼。
“爷,已经派人去处置了。”
护卫头领话罢,就听一人叫嚷了起来。
“这是我们家公子的,没听见我们家公子说吗?这鸡汤我们买了!”
“这是我们先买的。”
护卫冷静的声音从楼下传来。
祁陌扶着戚若,双双从楼上围廊探头向下望去。
方才率先发话、长得凶神恶煞的男人一眼就瞧见了他们,一拍桌子就站起来吼道:“就是你们是吗?”
“凭什么你们就有优待,我们就只能吃青菜土豆?”那男人不屑地打量了祁陌和戚若一番,“不还是穿着一身粗布麻衣吗?还不如老子穿的呢!掌柜的,你心底好啊,做善事呢?”
祁陌瞧了瞧戚若穿的衣裳,又看了看自己穿的,布料的确粗糙,跟他以往穿的比起来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可这是她媳妇儿亲手给他做的啊,没到元京他还不打算换呢,以后也得好好收着的。
他想着,禁不住笑了起来,挑衅地看着楼下那汉子:“怎么?这可是我媳妇儿亲手为我做的,你羡慕嫉妒恨?”
“还有,那鸡是在我们来的那日我就全向掌柜的买了的,真金实银买的,你们逼着掌柜的也没用,谁叫你们没有先见之明呢?”
戚若对祁陌这般很是无奈,可她向来不会在旁人面前落祁陌的面子,就对着他微微摇了摇头便没再说什么了。
祁陌也觉着跟这群人理论没甚意思,要不是太闲了,又想给这些个护卫找些事儿来做,别天天盯着他们,他还真没心思逗这些个人。
“行吧,我媳妇儿不让我跟你计较。”他又转头看向楼下那护卫,“你将烫端上来吧,我媳妇儿饿了。”
“不行!”一小厮拦在了护卫面前,“我家公子银子已经给了,这鸡汤我们要定了!”
祁陌双手搭在围栏上,半个身子探出围栏,调笑道:“哟,还挺霸道啊,这是哪家的小公子啊?你爹娘没教你在外要懂得礼让吗?”
那小公子不干了,“噌”地一下就站了起来:“我爹娘只教我遇到不礼让的人我也不必礼让。”
孙秀才见闹得委实太厉害,又想着祁陌的身份,忙出来解围道:“大伙儿听我说说,这……这鸡既然是祁公子买下了,那便是他们的了,我们也没立场闹啊。”
“那他让只鸡出来也可以吧。”那刀疤男瞧着孙秀才,“看样子你们是认识的?”
他又看了眼孙秀才他们桌上的东西:“认识又怎样?你帮他们说话又怎样?这不,你们也吃得跟我们一样嘛。”
说着,他又上前伸出食指一下下点着孙秀才的肩头:“老子奉劝你一句,别多管闲事!”
戚兰吓得跌坐回凳子上,见祁陌和戚若置身事外的样子,忙道:“他们……他们是国公爷跟国公夫人啊,我们……我们惹不起的……”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