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力面色愈发凝重,不冷不热道:“镇国公夫人,死者为大,老夫自是不愿扰了死者的安宁的,只是这里毕竟是老夫的家,里面躺着的是老夫的儿媳,老夫好歹是要去看一眼的。”
这话里话外就是说戚若多管闲事了,她不过一个外人罢了,且,这又是他们家,她断没有来这里横的理儿。
“不……”戚若还没来得及说话赵炳荣倒率先将话头接了过去,“没有,鱼儿还没有死,你们在说什么啊?鱼儿没有死,定然是你们合起伙来骗我的,兄长,你说是不是啊?”
赵炳成很是不忍,但还是实话实说:“人死不能复生,炳荣,不要这样。”
“人死不能复生,对啊,人死不能复生……”赵炳荣失魂落魄地喃喃念道。
戚若嗤道:“不知现今这副情深不渝的模样是做给谁看!”
她可还没忘了赵力方才说的话,转而又道:“是啊,于赵府来说我不过是个外人,可我到底是鱼儿的姐姐,你们自己做了什么你们自己心里清楚!知情的,不太知情的,加害者,坐视不理的,都该付出代价!”
她这话犹如捅破了一层窗户纸,大伙儿的面色都很是难看,还是海氏出来打圆场。
“镇国公夫人,话也不是这样说的,这样的事情谁也不想发生的,况且大伙儿都是一条船上的人,犯不着斗个你死我活。”
戚若不以为然,但海氏方才毕竟帮过她,她也还是给她留了三分余地的。
“甭管几条船,这事儿是过不去了,有恩的报恩,有冤的报冤,大少夫人,你和大公子帮过我,我记着了,但你们作为不太知情的,我同样也记着的。”
戚若现今算是明白了,你的慈善只会成为别人手上的刀,一次又一次捅向的是你自己。
她回身对着里面的人吩咐道:“带着鱼儿和盛妈妈走,我们回家。”
赵炳荣反应过来,立时拦在了门口:“不行,鱼儿不能跟你们走,鱼儿是我的妻,不能跟你们走……”
“亏你还晓得她是你的妻,还真是难得。”话罢,戚若就给人使眼色让人将他给撂开了。
赵力见状,紧皱了眉头:“镇国公夫人,你夫君位高权重,我们赵府惹不起,但你也不该这般肆无忌惮,想闹就闹,想带人走就带人走吧!”
戚若是打算跟赵府的人彻底撕破脸皮了,是一点脸面也不留。
“既知晓我夫君位高权重就别拦我!你们做了什么好事儿自己心里没点数吗?人都这样了你们留着还想做什么?还想图谋什么?别在我面前拿乔,你们拿不起!”
“无论是皇上,还是现今的仁亲王,我们镇国公府的面子都要比你们十个赵府大!人我今儿是一定要带走的!”
她给王大递了个眼色,王大会意,立时进屋将换好衣裳的阮鱼给抱了出来,后面王三也将盛妈妈给抱起来了。
赵力自知势单力薄,还斗不过镇国公府,虽气得脸色铁青到底是不敢再置一词,反倒是赵炳荣,见了被王大抱出的阮鱼后就扑腾着要上前,自是被一边儿的王二给拦下了。
赵炳荣知晓他这样不过是徒劳,急急转过身子对戚若求道:“求求你,将鱼儿留下吧,你不是说……不是说她一直念着我的嘛……”
他知晓自己卑劣了,为了满足自己最后的一点念想竟然恬不知耻地说出这样的话。
可他不愿……不愿眼睁睁看着鱼儿就这样被人带走,若是放他们走了他这一生都再也见不到她了……
他从未这般害怕过余下的人生,这也是他头一遭体味到了绝望。
他以为他喜欢的是戚梅,原来……原来鱼儿的柔情纯善早已被他刻入心中……
“求求你了……”
赵炳成也帮着自家弟弟求道:“镇国公夫人,就让我弟弟再陪弟媳两日吧……”
戚若不介意再在赵炳荣心口插上一刀:“可是鱼儿一直念着让我带她回家呢,她说,这儿不是她的家,从来不是……怎么?你连她最后一点心愿都不愿完成了?”
赵炳荣颓丧地垂下手,无力地跪坐在地上,再没有阻拦。
戚若让王大将阮鱼放在了自己的马车里,而盛妈妈则放在了新找的一辆马车里,跟着阮鱼陪嫁来的丫头们被戚若留在了赵府收拾东西,打算晚间再派人来接。
“我们去宁远侯府,王四你直接去宫里寻兄长,将此事同他说了。”沉吟半晌,她又补道,“若是……若是不让人进就算了,别闹,要是再有人再……实在不行回来就是,平安最重要……”
“是。”想了想,王四又补道,“夫人且放心。”
说完王四便独自往皇宫方向行去了。
戚若小心翼翼半抱着阮鱼的身子,好似害怕坐马车太颠簸将她给伤着了,纵然她早已不知晓疼痛为何。
阮鱼不好了的事儿她早已派人传了消息回宁远侯府,他们到的时候白布已挂了满府,大管事带着人早早地守在了侯府门口,见得阮鱼被王大抱出来,纷纷跪在了地上。
这时候雪又纷纷扬扬下了起来,好似天地都在为阮鱼作丧、鸣不平!
王四到底是没见到阮宸,阮鱼的身后事都是戚若亲自操持的,还得哄着许久没见过父母的阮宸的两个小娃娃,整个人本就看着瘦瘦弱弱的,这一日忙下来脸色更是不好了,让人见之忧心。
秋菊看不下去了:“夫人,您再不去歇着怕是撑不住了,今儿晚上就由我和夏荷守着吧,还有大管事呢。”
宁远侯府的大管事也劝着:“戚若小姐,若是将您给累着了只怕侯爷回来了也定不会饶了我们这些个下人的,您还是去歇歇吧。”
戚若看着面前的棺材摇了摇头:“我哪里睡得着啊?不过是辗转反侧,倒不如在这里安心,放心吧,鱼儿……鱼儿还没安寝呢,我定然撑得住的。”
听闻此言,几人不好再劝,只得作罢。
尸身不能在家中停留太久,三日后就得送葬,戚若将她带回来已有两日了,然而仁亲王还是没有放人的打算,戚若知晓不能再等了。
夏荷却是不让她去:“夫人,您都说了平安最重要,您这样前往万一出点差错该当如何啊?”
秋菊也跪了下来。
“是啊,夫人,您想想还未回来的国公爷,他该多担心啊。”
戚若不为所动,看着外面渐融的雪:“可是啊,鱼儿已经很是遗憾了,怎么又能让遗憾一直延续下去呢?干娘和嫂嫂已经不能赶回来见鱼儿最后一面了,可是兄长可以啊,我去说说,说说不定还可以。”
话罢,她又回头看了眼悄无声息躺在棺材里的阮鱼,心中同她说道,鱼儿啊,戚姐姐信守诺言带你回家了,若是可以,戚姐姐也会让你再见见兄长的。
她再回头,面上满是坚定,毅然踏上了让人为她准备的马车。
“没有王爷的命令谁都不能进去。”守在宫门口的侍卫很是坚决道。
戚若听得这话,心下嗤笑,这仁亲王这会子倒是想起谦逊一二了,知晓自己还没举行继位大典,这时候被称为皇上只会被人拿住话柄,又收敛起了招摇的羽毛。
“怎么?镇国公不在元京我镇国公府的人就可以随意任你欺负吗?”戚若掀开马车帘冷冷质问道。
那侍卫面上有些不耐,可手上动作还算做得恭敬,只见他双手抱拳,微微躬身道:“下官不敢,只是下官职责所在,夫人莫要为难下官了。”
“不知是我为难你还是你为难我!”戚若是丝毫面子也不给,“不若你去禀报王爷一声,看看他见不见我,是责怪你还是责罚我!”
“这……”侍卫愈发不服,一时又找不出话来辩驳,双方顿时就僵持在那里了。
“让镇国公夫人进去吧。”一道温和的声音由远及近。
那侍卫见来人是莫忘,忙躬身行礼:“莫尚书好。”
“不必多礼。”莫忘看了眼面色不大好的戚若,心下叹了口气,面上还是一如往常的浅笑,“镇国公夫人身份尊贵,由我亲自带进宫就好,不碍事的,若是王爷问责起来我一力承担便是。”
那侍卫抱拳又是一礼:“是。”
戚若深吸口气终于直视起了莫忘:“那就谢过莫尚书了。”
进得宫中自是不能再坐马车,夏荷和王大他们也是不能跟着的,戚若便披着一身绣有蓝色玉兰的白色大氅下了马车独自一人跟着莫忘往深宫中行去。
待得来往的宫人渐少,她才低声道:“温氏的事,恭喜你得手了,不过,说来她也确实该死!”
“我没有成功,那位知晓了,也就派人替我做了。”莫忘毫不隐瞒,“他是不会允许在这节骨眼上出现意外的。还有,你该听镇国公和宁远侯的话尽早离开的。”
戚若倏然停下脚步,眼中带着愤怒直视着莫忘,压着声音咬牙切齿道:“你既然全都知晓那是不是意味着仁亲王也知晓了?你到底想要做什么?那件事……我公公……是不是也是你做的?”
莫忘收敛了脸上的笑意:“我不想做什么?我现今最想要的就是你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只是如今看来却是不能够了……”
都知晓了,那些欠下的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