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升得很高,陆野翻墙落地的时候,影子也跟砸在了地上一样。
府里巡逻并不严密,难得的大喜事,侍卫们在自己院子里摆上几桌,划拳喝酒,不久便醉倒一片。唯有主屋外面有两个倒霉站岗的,不过也不那么规矩,嘻嘻哈哈的开着玩笑,说一些只有男人才懂的荤话。
陆野穿过几个角门,来到主屋的背面。窗户上投映着一个女子的倩影,她的发髻挽的高高的,缀满珠翠,脖颈长而纤细,柔和的过度到肩部,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陆野眼眸漆黑,隔着窗户凝视着她。
女子大概是这样坐久了,有些不耐烦,终于慢慢抬起手,袖子顺着她抬手的动作滑落,露出纤细的腕部。她缓慢的解下头上的发冠、钗环,一点儿也不着急,这个过程不知有多久,最后,长发乌泱泱的垂落下来,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度。
陆野蓦地走上前,窗户映上了他的影子。女子愣了一下,狐疑的将窗户推开,猝不及防跟陆野打了个照面。
“你……”女子睁大眼睛,压低声音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她的眼睛生的极美,弯弯的,眼尾有些许上翘的弧度,睫毛浓密而长,使眼睛看起来更为深邃,眼底神情悲伤,似乎随时有可能落下泪来。
“我来看看你。”陆野翻进屋子里,捧着她苍白的脸,将手指梳进她的发间。她躲闪着他的目光,单薄的耳垂却分明红了起来,垂视他衣襟的眼神也无疑是留恋的。
只是她说不出口。
她不敢承认她爱他。
陆野感到很烦躁,他迫切的想让她看着他,想让她求他带她走,想让她把一切都交给他。他无法忍受她成为别人的女人,他一想到那个虚伪的男人要硬生生的闯进她的生命里,他就嫉妒的发狂。
他生来低劣,做不出什么“礼让”的高尚之举,也不想顾全大局。
他只想要她。
陆野心脉鼓动的厉害,他低头靠近她,嘴唇若有若无触及她的额头、脸颊,离她的唇只有刹那之距,他极力压制着自己的这份贪念,然而她的闪躲却激起了他的征服欲,他终于狠狠的扳住她的下巴,不留一丝余地的吻上她的唇。
女子慌乱的推搡他,然而自己的意志也并非多坚定,理智和情感互相争斗,谁也占不了上风。因此她推搡的动作也显得不是那么的发自肺腑,陆野捉住她的手,探进了自己衣襟内,让她的手掌贴着自己的心口。
他想让她知道,她有多爱她。
女子的手有些凉,他胸膛却是火热,她贴上来的时候他一激灵,她手指也不禁颤了颤,终究顺从了他。
他解她衣服的时候,被她制止了。
“不要。”她悲哀的望着他,“我不会跟萧元吉圆房的。”
陆野没有强迫,“你跟我保证。”
“我保证。”阮瑜依偎在他怀中,“我会等你的。”
陆野拍拍她,回头看向院子里,彼时四月,桃花满庭园,他道:“每当桃花开的时候,你日日折一树花枝放在窗前,告诉自己你要等我。”
“好。”
*
陆野在喜宴上喝了不少,此时有些醉了,无端想起这些纷乱的往事。
算起来,已经十一年了。
十一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回忆起来似乎只是弹指一挥间。如今再想起来,也依旧是无法释怀。
若不曾错过这十一年,若她一开始便是他的,那又会如何呢?
老天爷总不爱叫人圆满。
凉风吹拂,几片花瓣被风吹的打起了旋儿——原是桃花开了。时节尚早,只有几颗花。苞抢先绽放,完全不是云蒸霞蔚的景象。
陆野心中一动,伸手折下一簇花枝,放到鼻尖嗅了嗅,露出一抹笑容。
屋内蜡烛即将燃尽,光晕黯淡。阮瑜一个人等得无聊,随便吃了点儿东西,洗干净脸躺在床。上睡了过去,呼吸匀浅,分外乖巧。
陆野将花枝插进瓶子里,站在床边无奈注视着娇妻。她应该只是想眯眼休息一会儿,连被子都没盖,整个人侧躺在被子上,因为冷身体微蜷。
陆野轻轻抱起她,想让她进被子里睡。
阮瑜睡得浅,一惊动就醒了,睁开一对睡眼懵懵的看着陆野,眼中凝着未散的雾气。她摸摸他的脸,说:“你回来了呀。”
“嗯。”陆野把她放进被褥里,把被子给她掖好,“累了吧?早点儿睡。”
阮瑜勾住他的手指,轻轻一挠,一脸的纯情无辜:“这就睡了吗?”
陆野:“……”小姑娘这是从哪学来的!
“不然你想怎么样?”他俯身,似笑非笑啄了一下她的双唇。
“我们不是要做点儿别的?”阮瑜羞怯道:“洞房花烛夜……”
他有心让她休息,也禁不得她这样撩。拨。
陆野埋头在她脖颈处,深深吸了一口气,本想冷静一下,结果闻到她身上一股缠。绵悱恻的幽。香,顿时有些把持不住,额头上青筋蹦了蹦,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
他义无反顾的撕下自己那张号称“君子”的脸皮。
阮瑜的衣服被刚刚还深情体贴的某人剥了个光,屋子里没上火炉,温暖的皮肤乍一接触冷冰冰的空气,着实有些吃不消,当然还有些脸皮上的原因,撺掇阮瑜打了退堂鼓:“算了算了,我们睡觉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说着,小姑娘像模像样的打了个哈欠。
陆野简直要被气笑了。
刚刚不安分的是她,现在假正经的又是她,可惜他已被逼上梁山,没有从良的机会了。
“那你乖乖的,别乱动。”陆野拍了她一下。
*
两人捣鼓到后半夜,阮瑜实在体力不支,再三告饶才从陆野手下脱身。陆野搂着她,心里满足的几乎要胀开,有种身在梦中的不真实感,总忍不住睁开眼瞧瞧,阮瑜是不是还在他身边。
一夜没得好睡,不过大抵是夙愿得偿,第二天比阮瑜还精神。
按规矩,成婚次日当去宫中拜见帝后。先帝三年前就已驾崩,无法见到女儿二嫁——若是见到了,想必他老人家也要气的跳脚。于是阮瑜跟陆野一块儿进宫,先给先帝和皇太后上香,然后才找阮琅吃早饭。
阮琅见阮瑜脸上有些倦怠之色,精神不济,不禁心疼妹妹,但是人小夫妻之间的事他也不好多嘴,只是不满的盯着陆野。陆野做出一副“惭愧受教”的表情,姑且蒙混过关。
“驸马想要什么赏赐?”席间阮琅问道。
陆野望着阮瑜笑道:“臣唯一所求,不过公主而已,今得偿所愿,感激陛下开明,何敢望赏?”
阮琅抽搐两下嘴角,心说怪不得朕的妹妹给你骗了,说起情话来还真是一套一套!
饭后,阮琅命人宣旨,加封陆野为国公。陆野推辞不肯受,阮琅把圣旨放到他手上,冷淡的说:“拿着吧,朕是为了妹妹赏你,你就别得意了。”
阮瑜抿唇一笑,“那我替陆野谢过哥哥。”
阮琅并不喜欢阮瑜陛下长陛下短的叫他,还是同以前一样你我相称,直呼其名亦可,当然,阮琅最喜欢的还是“哥哥”二字。
亲切。
阮琅终于露出一丝微笑。
二人回府,江白羽等人已经在前院等着了。
右七杀覆灭之后,左七杀自然也没有什么存在的必要。陆野重新被朝廷起用,如今的天子心胸还算宽阔,治国方面的才能更是远远超出先帝,登基三年便已政绩卓著,巧妙的化解了大昭几十年来的积弊旧俗,斗奴买卖被严令禁止,没准十几年后,真能创造个太平盛世出来。
陆野的意思是让兄弟们都散了,左七杀名下的那些产业可以分给兄弟们,大家若有情分,每年聚上一两次,若是一直乌烟瘴气的一团,皇帝的鞭子迟早要甩下来。
江七白一听有理,细细将产业盘点了,分给可靠的人管着,其余的人呢每年可以收点分红,反正饿不死。大家觉得这办法可行,分开前打算来见陆堂主和堂主夫人一面,好聚好散。
陆野倒了一碗酒,站在台阶上道:“多年来众位忠心耿耿跟着陆某,有的兄弟不幸,先去一步,这碗酒,我先敬他们。”
陆野说着,将酒碗覆过来,酒水滴入黄土中。
阮瑜帮陆野满上。
“现在站在这里的,都是一起过过命的兄弟,陆某没什么报答大家,只能说,以后大家遇到什么难处了,可以来找我,但凡是我能帮得上忙的,一定全力以赴。”陆野仰起头,一饮而尽。
底下传出一片叫好声,众人把自己手里的酒碗喝干。
“只有一件事,希望兄弟们以后找点儿正经营生做做,别再提着脑袋过日子了。有老娘的把老娘照顾好,有妻儿的别让妻儿跟着你提心吊胆。”
“陆堂主放心,江副使都给咱安排好了!”有人吼了一声。
陆野笑,“那行,我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江白羽带着人退出去,有几个汉子哭得不成样,硬是过来抱了陆野一下,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跟阮瑜说:“嫂子别介意啊,我就是太感激陆堂主了,要没有他,我早就被乱刀砍死了。”
陆野跟几个舍不得他的手下依依惜别完,注视着他们离开的背影,久久不曾转移目光。
“要不要去城外看看桃花?”阮瑜问:“应该已经开了不少了吧。”
“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