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之后,宫中还要举办家宴。
皇子皇女们自然不可缺席,萧元吉身为驸马都尉,堂而皇之的跟阮瑜紧挨着坐,阮瑜除了嫌弃的把椅子挪开点儿,也没有别的办法。
过分的是,今天萧元吉不知怎的,阮瑜每挪开一点他就跟过来一点,非得半侧着身子跟她说话。
大约是不想在人前丢了他这个驸马的面子。
殿中乐声不绝,一曲罢了又是一曲,不断有人起身敬酒。阮瑜神思有些恍惚,随着乐声飘飘浮浮,总忍不住看向殿外,脑中都是烟花绚烂的光景。
萧元吉说什么,她压根没在意。
皇子皇女们已经敬完了一轮,萧元吉倒了一杯酒放在她面前,提醒她道:“该我们敬酒了。”
阮瑜这才回神。
她说:“我敬我的,你敬你的,何来‘我们’?”
萧元吉举起酒杯的手一顿,把酒放下,冷淡觑着她问:
“从一开始你就心不在焉,在想什么?”
阮瑜瞥他一眼,站起来敬酒,脸上露了几分笑意:“女儿恭贺母后千秋,愿母后芳龄永葆,后宫安顺,愿父皇母后恩爱长久。”
萧元吉忙也站起来跟在阮瑜后面说了几句,只是不待他说完,阮瑜已经啜了一口酒然后坐下了。
众目睽睽下,萧元吉一个人尴尬的说完了贺词,萧晚晴皱眉瞪了女儿一眼,但阮瑜低着头,一脸的平静淡然。
“谢谢元吉。”萧晚晴恢复笑容,掩袖饮了一口,然后说:“今日不仅是本宫生辰,也是七夕。这些日子我留阿瑜在宫中,妨碍了你们小夫妻见面了,今晚你便带她回去吧。”
阮瑜闻言一震,难以置信的看向萧晚晴,“母后,我……”
“你什么?”萧元吉目光扫过来,有警示的意味,“若是身子不适,就早些回去休息,等会儿散宴了让元吉去接你。”
阮瑜要说的话哽在喉中,咬了咬唇,倏然起身离开。
*
其实在宫中比在汝南侯府受到的拘束还要多,阮瑜之所以不愿意回去,是因为上次萧元吉掌掴了明珠,却还没有一丝道歉的意思。
至于有没有别的原因,阮瑜自己也说不明白。
就是不想回去罢了。
阮瑜一走进院子,彩珠就笑着迎上来道:“公主带回来那朵并蒂荷花真真稀奇,我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呢。已经放进水缸了,公主要瞧瞧吗?”
阮瑜一脸不乐,没说话就进了寝殿。彩珠呆愣愣看着阮瑜走过去,心想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惹的公主不高兴了。
“收拾东西,准备回侯府了。”明珠简短的吩咐了一句,便追上去。
半个时辰不到,家宴便散了。萧元吉煞有介事的来接人,大摇大摆的进了蕊珠殿的院子,抖了抖袖子问宫女:“行李都收拾好了?”
“回驸马的话,收拾好了。”
“那便叫公主出来,还等什么?”萧元吉瞪了那宫女一眼。
那宫女战战兢兢道:“公主身体不适,叫了廖太医来,正在看诊。”
萧元吉听如此说,皱了皱眉,大步流星往内殿去。宫女们拦不住他,只得随他去了。
“你又怎么了?”萧元吉推开寝殿的门,不耐烦的声音便在殿内响了起来。
刚刚宴会上还好好的,怎么一回来就身子不适了?定是不想跟他回去搁这儿作妖呢。
萧元吉冷笑,他倒要看看,这个女人到底能翻出什么幺蛾子。
廖太医年过四旬,是太医院的掌院,医术精湛,从小调理阮瑜的身子。此时刚刚诊完,正在收拾医箱,看了萧元吉一眼说:“公主喝多了酒,心口有些发烧。”
“你何时喝多了?”萧元吉好笑,“总共那一杯酒你都没有喝完。”
阮瑜坐在床上,冷淡的瞥了萧元吉一眼,“我酒量不好,怎么了?”
廖太医告辞离去,阮瑜冲他点了点头,笑容一瞬即逝。
“没怎么。”萧元吉并未深想,走到床边伸出手想勾起阮瑜的脸,“夫人随我回去吧。”
饶是萧元吉风流成性,整日流连花丛,也不得不承认,他家里这朵花,的确是清艳动人不可方物。
苍白的小脸,乌幽幽的眼珠,以及这一头云丝般的乌发,不需要任何的表情任何的动作,光是坐在这儿,就足够惹人怜爱了。
越是扎手的花,便越会勾起男人的征服欲,总想着要这个女人乖乖的臣服在自己面前,把他当成天神一样仰视,卑微的祈求他的怜爱。
可是五年了,别说把他当成天神,这个女人甚至连正眼也不愿给他。
就像现在,她眼中闪过一丝嫌恶,别过脸去躲开了他的手。
萧元吉骤然恼火。
但念及这里是皇宫,不好发作。
“不走?”萧元吉搓了搓指尖,冷笑着吧手收了回来。
阮瑜说:“你去外面等。”
“为什么?”他堂堂驸马,竟连夫人的寝殿都不能进来吗?
阮瑜默了默,说:“我换件衣服。”
她身上这件礼服过于繁琐,确实换件轻便些的衣裳出门比较好。
萧元吉笑了两声,语气饶有些暧昧:“怎的,夫人换衣服,还要我这个做夫君的回避?”
阮瑜平静的看着他,没有说话,但大概意思萧元吉是能明白的。
你不出去,我就不换衣裳,大家就这么耗着吧。
僵持了好一会儿,终是萧元吉嗤了一声,甩袖而去。
阮瑜脸上冷淡的有些僵硬的表情终于化去,垂下眼睫,甚是疲惫。明珠在旁边问:“公主现在服药吗?”
阮瑜点点头。
明珠了然,去倒了一碗水,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纸袋,打开,将纸袋里装着的粉末倒进水里,再用勺子搅了搅,端过来说:“来不及煎药了,单服这个效力有限,但也没什么大问题。”
阮瑜接过,面无表情的把一碗滋味儿不怎么好的药给喝完了。
*
阮瑜到底也没跟萧元吉坐一辆马车,两人一前一后抵达侯府,府内张灯结彩,远远都能听到乐声。
今天七夕,妾室们都在等着萧元吉回来,自然不会早睡。七夕是个重头日子,晚上侯爷去了谁那儿,便是足可长脸的一件事。
果然门口站着几个花枝招展的年轻女人,翘首以盼,一见到萧元吉下车便蜂拥而至。
阮瑜忍不住想谢谢她们。
她不用再看到萧元吉那张脸了。
她进屋坐上小轿,直奔玉苔院,并不打算掺和这群人的热闹。
玉苔院的桃花全落了,虽然树木蓊郁,但难免显得单调。阮瑜把那朵并蒂莲放在花瓶里,搁在自己床头。刚摆弄好,就听见“砰砰砰”的砸门声。
这样没有礼数的砸门声,再没有别人,只有萧元吉一个。
“开门吗?”明珠问。
阮瑜摇了摇头,“随他去吧,敲累了自己会走的。”
然而并未如阮瑜所料的那样,敲一会儿就走了,反而越砸越大声,砸门无用……便开始用脚踹。
照这个架势,今晚上就算破门萧元吉也是一定要进来了。
阮瑜无奈的很,只好让丫鬟去给他开门。
萧元吉怒气攒聚,门开之后径直奔向屋内,阮瑜让人不要拦他,最好盛怒之下对她动手,那她便可有理有据的要求和离了。
陆野进来之后,先瞪了她一眼,然后怒气冲冲的把屋子里每个角落都搜罗一遍,没见到有什么人,气才稍微消下去一些,冷笑说:“不让我进来,夫人当真没藏人吧?”
阮瑜坐在妆镜前,一只手捏着耳垂,另一只手将耳珰摘下来,动作慢条斯理,鲜艳的红宝在她耳边一晃一晃,白皙的手指沾上了一点儿暗红色的光,莫名的有些惑人。
“我只是不想看见你。”她平静道。
萧元吉似被这耳珰迷惑了,只觉心痒难耐,一时说不出话,只直勾勾看着她。
阮瑜觉得奇怪,平常她这样刺激他他都会暴跳如雷的,怎么今天如此安静?
便扭过头,狐疑的看了他一眼。
萧元吉原本黯淡的眼珠难得聚起光,只是这光有点儿不大对劲,像是野兽看上了猎物,想要扑过去饱餐一顿的那种兴奋。
阮瑜身子一僵,手伸到妆奁里,握紧了一根簪子。
“你来做什么?”她声音陡然变得严厉。
萧元吉笑笑,向前走了一步,低头望着她说:“夫人怕是忘了,今天是七夕。”
“那又怎样?”阮瑜皱起眉头。
“她们挖空了心思想留住我,我却记挂着夫人,特意来看望夫人,夫人不高兴吗?”萧元吉又近一步,笑着伸出手,试图覆上阮瑜握着簪子的那只手。
“今晚我哪也不去,就陪着夫人。”
嗓音低沉暧昧。
阮瑜腾的一下站起来,抽回手,克制着慌乱维持脸上冷淡的表情,说:“萧元吉,你最好别来招惹我。”
“若是我偏要招惹呢?”萧元吉盯着她,什么理智都不剩了,浑身上下只感觉到一股热意,不断的往上蹿。
平常连碰都不给他碰,骄傲成什么样子!他想知道把她抱在怀里是什么滋味儿,想看她鬓发散乱喃喃求饶的模样,想让她眼底心里只有他一个。
他想,并且想了很多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