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一晚上都没松开他?
已经依赖他到了这般无可救药的地步了么?
阮瑜哑然看了眼自己的右手,又生无可恋的移开了目光,身子向下一滑窝进了被子里,默默将被子扯上些,盖住脸。
这两天她的脸皮子就跟不要钱似的往下掉,必得想法子拾捡一些回来才好。
陆野吃完饭睡了将近一个时辰,又出门办事儿去了,直到晚上才回。
“这府里好像有乐声。”陆野把门关上,“是养了伶人吗?”
“侯爷有所不知。”明珠笑着解释:“公主府原是楚国长公主的居所,长公主擅音律,利用流水形成天然乐声,昼夜不歇。只是夜里幽静,所以听得格外清楚。”
“哦?”陆野挑眉,又问:“那乐声的源头在哪?”
明珠:“后院有座小山坡,顺着石阶走到山坳处,那里就是源头。”
陆野听了点点头,看向阮瑜,他发现自他进来起,小姑娘就不大对劲。
其实他两句话都是问的她,可她不答,手里捧着碗不知道是什么的汤,低头默默喝汤,对他视若无睹。明珠觉得气氛有些尴尬,这才接过话茬。
陆野朝明珠递了个眼色,明珠点点头,悄悄打开门出去。
屋里便只剩他们俩。
阮瑜虽低着头,却时刻关注着屋里的动静。她余光扫到明珠挪步,以为只是要拿什么东西,没想到这个小没良心的会直接走了。
“……”阮瑜张了张口,又把嘴闭上了。
一副八风不动镇定自若的样子。
其实,这样子是装的。
白天的时候,阮瑜细数了一下自己这两天在陆野跟前丢的脸,颇有些心塞。为了保住自己仅剩的一点脸面,最好的办法就是莫要搭理他,把他当成个普普通通的客卿。
然而陆野从不觉得自己是客卿。
“我们去那山坳看看?”陆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床前,伸出手对着她的脸晃晃。
多自觉啊,我们。
阮瑜扫开他的手,面无表情看他一眼:
“我脚上有伤,不能下地。”
陆野说:“我知道。”
阮瑜正费解他这句“我知道”是什么意思,就觉得身子一悬,被人打横抱了起来。就在身子腾空的瞬间她脑子里突然闪现了一个场景。
也是陆野抱起她,她害怕的直扑腾,然后陆野叫她搂住他的脖子,她竟然还顺从的……去搂了?
……
虽然画面只是一闪而过,但足够让阮瑜呆滞到说不出话来。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她的胳膊已经自然的缠到了陆野的脖子上。
……
她下意识撒了手。
陆野一只胳膊绕过她后背,手正好搂着她肩膀,安抚似的顺了两下,感觉到她松手,便低头朝她看过来,“怎么了?”
他瞳孔幽深,看得阮瑜一阵心悸,鬼使神差的又搂了上去。
陆野笑笑,抱着她出门。
阮瑜回来公主府后便一直窝在屋子里,颇有些百无聊赖。如今入了秋,天气渐渐凉下来,凉风习习吹得人舒服极了。阮瑜很快忘了尴尬,舒舒服服满心欢喜的倚着陆野。
陆野的身子很暖和,那点儿温度透过衣料传出来,温存的恰到好处。阮瑜只穿了件睡袍,单薄的挂在身上,刚出来的时候不觉得,多走了几步便觉得有些冷了。
于是不由自主的更靠近陆野一些,企图从他身上汲取些暖意。
小姑娘原本只是松松垮垮搂着陆野的脖子,慢慢的两条胳膊都缠了上去,脑袋也乖乖枕在陆野的肩头。
陆野低眸看她一眼,笑笑,并不说什么。
陆野在走廊上拐了一个弯,前面乌泱泱来了一拨人,陆野顿住脚步,对面也停下了。
双方隔的较远,游廊上的羊角灯又有些黯淡,因此双方都看不清彼此。对面停了一下立刻有人快步跑过来,看架势,似乎是要抓他们。
陆野“啧”了一声,并不躲,反而闲闲的朝他们走过去。
“给我抓住了!”对面的人在喊:“不知检点的丫头!竟敢明目张胆秽乱公主府!我倒要看看是谁!”
阮瑜:“……”
这声音她已经听出来了,是薛管事。这个时辰,薛管事八成是在巡夜,结果撞见了他们。
几个手持棍棒的护院将他们团团围住,待看清了他们面容,又吓得纷纷后退,有一个不知死活的叫道:“是公主!”可能是怕自己死的不够透彻,那人又补了一句:“还有西凉侯!”
阮瑜:“……”
陆野:“……”
周围的护卫朝他投去同情的目光,那目光里分明写着“你已经凉了”。
薛管事僵了一下,没敢继续往前走,小声问左右:“真是公主和西凉侯?”
“千真万确!”左右人答。
薛管事差点儿当场厥过去。
他刚刚说什么来着?
不知检点……
秽乱……
薛管事哆嗦了一下,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开始自己扇自己嘴巴子:“公主饶命!臣不知是公主,还以为是丫鬟和侍卫苟且……呸呸呸,臣断然没有这么大的胆子,敢诋毁公主,求公主饶命……”
陆野已经抱着阮瑜来到薛管事面前。阮瑜冷冷一笑,其实薛远怀能在公主府安安稳稳的做了这么多年管事,主要还是因为他墙头草的性子。
他明知自己有皇后撑腰,她奈何不了他,却也从不明目张胆的跟她过不去。反而小心讨好,礼数上一点不错。
这就使得阮瑜一腔气没处撒,找不到理由打发他出去。
阮瑜左手搂着陆野,右手指了指薛管事,似笑非笑道:“薛管事今天看见本宫不知检点、秽乱公主府了?”
“没有没有。”薛管事把头磕的砰砰响。
“那薛管事看见了什么?”阮瑜凉丝丝道。
薛管事一刻都没有犹豫,绷着脸郑重其事:“臣什么都没看见!”
阮瑜笑笑,扫了眼周围人,“你们呢?”
护卫小厮们齐刷刷跪了一地,一个个头摇的拨浪鼓似的,“没看见!”
“本宫姑且信你们……要是哪天突然看见了,可别怪本宫。”阮瑜勾了勾手,示意他们起身。
“不敢不敢……”众人深深低着头,大气儿也不敢喘,互相搀扶站起来。
阮瑜静静看了他们一会儿,最后将目光落在薛管事的脸上,薛管事讪笑着,一身冷汗。
“薛管事是最懂得明哲保身的,知进退、懂分寸,我自然不会为难你。”阮瑜说完,看了陆野一眼,意思是可以走了,不用跟他们纠缠。
陆野却没有立刻迈步,他盯着薛管事手中的灯笼,开口道:“劳驾,借你灯笼一用。”
薛管事愣了愣,木木的点了个头,把灯笼送出去。陆野抱着阮瑜不方便拿,于是阮瑜接了过来。
两人这才穿过人群走远。
薛管事瞅着这两人的背影,长舒了一口气,抬起手来擦了擦汗。
在皇后和公主的夹缝中生存,既要合了皇后的心意,又不能太得罪公主。
他可真是太难了。
虽说有皇后护着,可公主若真要对付他,皇后会管吗?人家关系再怎么僵,那也是血脉相连的母女,哪有为了他一个外人闹不合的?
薛管事慢慢回神,叹口气说:“走吧。”
*
事实证明,陆野问薛管事要了一盏灯笼是十分明智的决定。
山坳处漆黑一片,既没有灯光,就连月光也被山头遮挡住,埋下深重的阴影,从平地往下看简直黑的吓人。
但是哪怕不下去,在这儿乐声也能听得很清楚了。
阮瑜有点儿胆怯,拽拽陆野的衣襟,提议道:“要不就在这儿吧,也能听到。下去的话,大晚上的也看不到什么景致。”
“害怕了?”陆野看过来。
阮瑜顿时僵住脸,为了自个儿的脸面怎么也不会承认:“有什么好怕的?我才不怕,我只是觉得你这样抱着我下去万一踩空了阶梯,我们岂不是要头破血流?”
陆野盯着蜿蜒下去的石阶,若有所思。过了会儿忽然把阮瑜放到旁边的一个石块构成的平台上,背对她单膝蹲下,一只手撑地,另一只手搭在膝盖上,淡淡说了声:“我背你。”
阮瑜愣了愣。
这并不是陆野第一次要背她,上次是在超度仪式的时候。那次她不好意思,就没让他背。
然而现在,抱都抱了,还怕背么?
陆野见她久久没动静,便回头看她,不开口,就静静等着她趴上来。
阮瑜拎着一纸灯笼,油黄的光笼罩着他的半边脸,映亮了他的眸子,像是一汪终年不见光的深潭,终于照进了一点点细碎的月光。
温柔极了。
然而,此时陆野的嘴角正在逐渐拉平,使得表情看上去格外冷淡,不见任何情绪。
她若不愿,他从不强求。
陆野蓦地笑了一声,像明白了什么,笑得有些嘲讽恶劣。他准备站起,却忽然感受到后背一暖。
一个柔柔软软的身子趴上来,带着清香,清甜中蕴着一丝苦药味儿,闻起来有些凉。他后背一僵,下意识的抓住了小姑娘搂着他脖子的小手。
阮瑜伏在他耳边,声音弱弱小小的说:“那你背我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