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其深算不上是什么忠仆，只是跟萧元吉两人狼狈为奸各取所需而已。周其深在萧元吉的庇护下，耀武扬威风光一时，享受着将那些高高在上的人踩在脚下的快感，俨然以半个汝南侯自居。
安逸的日子过久了，两人皆是贪心不足，嫌隙也越来越深。只是因为利益牵扯，一时半会儿都不能拿对方怎么样，维持着表面的和睦。
周其深听了陆野这话，颇有些蠢蠢欲动，表面却不显，板着脸问：“那侯爷倒是说说，怎么个投桃报李法？”
这话一出来，陆野就知道他已经动摇了。
“我可以保你一命。”陆野说。
周其深不动声色，眼神却流露了点儿贪婪，“把我换出来，让我回乡安度晚年。”
江白羽诧异的挑了挑眉，忍不住感叹：“周总管，你这未免太不要脸了。”
在利益面前，脸是何物？周其深冷笑一声，说：“我老了，活也活不了多久，只想安安静静回乡过完下半辈子。侯爷，我就这点儿要求，对你来说不算什么吧？只要你答应我，我就可以上堂指认萧元吉，我手里还有可靠的证据，对你来说很划算啊。反正你的目标是萧元吉，我不过是个小角色，怎么处置还不是全凭你的心意？”
江白羽“啧啧”摇了两下头，周其深背靠汝南侯府得了多少好处，如今说翻脸就翻脸，还上去反咬一口，做过的事情一点儿代价都不想付，真是只狡猾无耻的老狐狸。
陆野淡淡看着周其深，“你觉得我会答应你吗？”
周其深森森笑起来，“侯爷是聪明人，不会舍近求远。如果没有我，侯爷想对付萧元吉，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你有资格跟我谈条件？”陆野哼笑。
“怎么没有？我手上有侯爷想要的东西。”周其深耐心极了，对付技艺高超的猎手，他需要多一点点的定力。
“据我所知，”陆野突然换了话题，“你有一儿一女，年纪都不大。可能因为你做的缺德事太多，前几个孩子都夭折了，只有这两个活到了十岁。你宠爱他们如命，这次知道我会来，所以先带着儿女跑了。”
周其深瞳孔一缩，脸上得意的笑容倏然消失，“你什么意思……”
“他们不在这里。”陆野用手指往下点了点，“你把他们送去了更隐蔽的地方。我只花了一点小心思就把你的老窝翻了出来，找他们要多久？凭借七杀堂的根基，找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不是什么难事。”
周其深睁大双眼，因为愤怒血丝布满了眼球，整个人站了起来，又因为膝盖重重跌了回去，他用力拍打扶手：“你休想！你敢动他们，我死也不放过你！”
“那就要看周总管的意思了。”陆野淡然道。
周其深看看陆野，又看看江白羽，神色复杂：“你……你跟七杀堂，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曾试图拉拢七杀堂，却没有任何的回音。七杀堂是一个极其强横又极其孤僻的帮派，绝不与朝廷为伍，究竟为什么会任由陆野驱使？
江白羽苦恼的揉了揉眉心，“你的问题太多了。”
周其深不甘心道：“我曾经以汝南侯的名义派人去接触过你们，想跟你们合作，为什么……”
江白羽有些迷茫的看着他，“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我没在意。”
周其深一口气梗在喉咙口，老脸有点拉不下来。
江白羽笑了一下，轻飘飘的安慰周其深：“我们本非同根生，终究是不能相互依靠的。就算七杀堂要选择，也会选择一棵大树，而不是选择一棵风雨飘摇的小树苗。”
周其深被怼的哑口无言，气愤的哼哼了两声。
陆野看了江白羽一眼，江白羽笑眯眯的用手指比了一条缝，作了个闭嘴的手势。
“周总管想好了吗？”陆野问。
周其深听到他的声音，本能的一僵，在心里犹豫不决的时候，又听陆野道：“希望周总管可以打消我找不到令郎和令爱的想法，如果你想拿两个孩子打赌，可以试试。但我的耐性有限，等两个孩子落在我手上，我说不定会先卸他们一只胳膊或是一条腿。”
深深的恐惧扼住了周其深，这两个孩子就是他的命根，他活不了多久了，这两个孩子必须好好活着，伤他们一丝一毫都不行！
“我答应你。”周其深恼恨道：“我答应你就是了。你不许伤他们，也要按照你说的，保我一条命。”
陆野从善如流：“当然。”
周其深闭上眼，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的结局，在阴暗潮湿的牢狱里苟延残喘，这使他顿时没了挣扎的动力，整个人力气被抽走，疲惫的倚靠在椅背上。
“让我想想，让我想想……”他皱眉，脸上的沟壑随之更深了，“从哪里说起好呢？”
他忽然灵光一闪，睁开眼盯着萧朴，诡异的笑了一下，“对了，就从你开始吧。萧朴，你可真是让我意外，竟然装死诈我。我刚才就该补你一刀，不对，十刀，确保你死透了。”
萧朴后背一凉，艰难的避开周其深的目光，然而那两束目光如同无形的压力，压在他的心坎上，他的思绪不受控制的飘忽起来。
“你们可别以为他是什么好人。”周其深冷笑，“当年要不是他把萧元孚的计划透露给萧元吉，萧元孚也不至于死得那么惨，还要背上一个‘弑父’的骂名。”
萧朴面色惨白，双唇哆嗦不知道在支吾些什么。
周其深没想到自己完蛋的时候还能拉一个人下水，心情也变得舒畅多了，脸上一直挂着讳莫如深的笑意：“老侯爷死前有心让萧元孚代替萧元吉袭爵，可是老侯爷身体衰弱，整个汝南侯府都在萧元吉的掌控中，他心有余而力不足。萧元孚知道老侯爷的心意，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便想出一个计划。”
“他暗中谋划了护城营的内乱，吸引萧元吉的注意力。护城营是萧家的重要势力，护城营动乱，萧元吉定会出城镇压。只要他一走，萧元孚便会乘虚而入掌握侯府，等萧元吉回来的时候，一切都已尘埃落定。”
周其深欣赏着萧朴的表情，深感满意，继续说：“可惜，萧元吉的这个计划被他透露给了我，他给我看了一封信，是萧元孚手写，信中的内容就是要他制造护城营的内乱。”
萧朴险些站不稳，面如土灰，在周围人冷淡鄙夷的目光越发觉得无地缝可钻。
“我把信拿给了萧元吉。萧元吉却觉得这是个好机会，与其提早让萧元孚的计划破产，不如将计就计。那天护城营果然起了内乱，而萧元吉明知是诈依然带领人手出城，把空虚的汝南侯留给萧元孚。”
陆野问：“可是你在府里，是吗？有你在，一切就还在萧元吉的掌握中。”
周其深神色倨傲，哪怕事情已经过去五年，依然历历在目，可怜的萧元孚什么也不知道，最亲近的人背叛了他，他以为胜券在握，其实敌人早已布好天罗地网等着他。周其深很喜欢这种将人玩弄于鼓掌之间的感觉，好像他凌驾了一切。
“萧元孚太蠢了。”周其深眼神露出些许鄙夷，“他以为我没有立场，只是追随老侯爷。当时老侯爷已经病得神志不清，但还是认出了他，抓着他说一定不能让侯府落在萧元吉的手中。他都病成那样儿了，还要挣扎着起来写改换世子的文书。”
“写了吗？”
“写了，我亲自拿的纸笔。萧元孚请我做人证，等萧元吉回来就告诉他世子已经更换了的事实。”周其深嘲弄的歪了歪嘴角，“萧元吉回来的很快，因为他根本没有到护城营去，半路就折返了。”
“文书呢？在你手里？”
“嗯，是在我这儿，因为我当时就藏起来了。我知道这是个好东西，只要我拿着它，萧元吉就永远要供着我，这就是他落在我手上的把柄。不过我跟萧元吉说我已经烧掉了，他不信，一直在找，可是我藏得很好，他找不到的。”
“萧元吉回来的时候，萧元孚告诉他世子已经换了，萧元吉让他拿证据，可是文书在我这儿，我不会拿出来的。那个时候老侯爷突然咽气了，也没法帮萧元孚说话。后来，在萧元孚刚刚喂给老侯爷的药里找到了毒药残渣，于是事情很自然就变成了萧元孚觊觎世子位，不惜用药毒死父亲、捏造事实，没有人相信他。”
萧朴怔怔盯着周其深出神，心里翻江倒海，迟到了五年的愧疚终于让他难受了一把。
原来这才是真相吗？
连他都不知道。
可是他出卖萧元孚，只是因为想活着啊。如果他没有把消息透露给萧元吉，他应该也是跟萧元孚一个下场。
萧朴低下头。
“毒药是怎么回事？”陆野平静问：“是萧元吉故意栽赃？”
周其深突然笑了，语气怪怪的说：“老侯爷喝的一直都是毒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