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正午,太阳正晒在头顶,仍旧是2月,这个周的阳光却出奇的好,似乎要把整个2月的温暖,都集中在这一个周一般。
无止,卡克别和苑和平等人,正在焦急的四处寻找。
“我这里没有。”——卡克别从椑木大学传出的信息。
“我这里也没有。”——无止从椑木公园传出的信息。
“我还在路上……”——这是苑和平在出租车上传出的信息。
他们三个人分成三路,到处搜查天命的踪迹。
无止早就已经更新了配置,完完全全变成了一个地球人,就连与27星球联络的通讯器也被回收了。
卡克别就更不用多说了,她甚至比无止更糟糕,因为没有了犄角,一道晚上就会体力不支,变成一个病秧子,更别说异能了。联络自然也不可能,岁岁淄能不把她带回去就不错了,至少,她是这么认为的。
而苑和平……车祸让她伤了腿,说重不重,但还是得依靠轮椅和拐杖才能走路,所以去哪儿,她都是破天荒的打车。
眼看就要12点了,三个人却一点也找不到天命的踪迹。
此刻,苑和平乘着出租车,要去往尾江核电站。
她坐在车的后座,埋着头,心里不住的祈祷着,一定要在,一定要在,一定要在啊。
这是她最后能想到的地方,如果再找不到,她真的,真的真的,没有办法了。
就在这个时候,司机播放的广播,忽然开始报时,司机楞了一下,说道:“哦哟,都十二点了,送完小姑娘你,我就得去换班了。”
一句十二点,像午夜的钟声一样,咯噔一下,让苑和平停住了呼吸,心脏也停止了跳动。
12点了……时间到了……天命他……天命他……
不,她不相信,她还没有看到人,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他一定还好好的,一定好好的。
忽然,她的余光扫视到了马路边的一个人影。
“师傅,停车!不要找了!”
拍下一下红色的钞票,苑和平撑着拐杖跌跌撞撞的从车里钻了出来,向着那个熟悉的背影跑去。
那个人,正愣愣的站在路边,东张西望,似乎在为了怎么过马路而发愁。
那是天命的身影,苑和平不会认错,可是,她不敢喊?万一不是呢?万一真的认错了呢?
至少朝着他跑过去的这一段路,哪怕只有一两分钟,只有十几秒,那也是充满希望的时间,她不希望这样的时间因为自己的一句呼唤而缩短。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了,撑着拐杖,让她没有办法前进得更快,她害怕,又期待,全身都在瑟瑟发抖,每一脚下去,都踩得十分的不稳当,几乎快要歪倒在地上。
“天命……天命……天命……”
她在心里不断地呼喊着他的名字。
那人,就像听到她的声音一样,默默转身了,明媚的阳光下,露出一张笑脸,灿若星辰。
是天命!
苑和平十分惊喜,不由得加快了奔跑的步子。
天命看着他笑,张开了双手,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在迎接她的拥抱。
看到她的一瞬间,苑和平的心终于沉了下来,她也跟着笑了,还好,还好他还在。
只是这样的放心,刚刚延续了十几秒,苑和平全身都爬上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天命的衣角,变成一颗颗光点,在慢慢消失。
“不要!不要!不要——”
苑和平慌了,她第一次感觉到什么叫做毛骨悚眼,她顾不上呼吸,顾不上自己腿上的伤,直接扔掉了碍事的拐杖,踩着脚底心传上来的锥心之痛,扑向了天命。
……
就当她以为自己抱住了天命的时候,天命消失了,化作阳光下的星星点点,片片碎光,像无数只粼蝶,从她的腋下,胸前,手心,颈边略过,没有丝毫的留念。
“我是喜欢你的,你知道的吧?”
天命的最后一句话,在那些碎光中传了出来。
苑和平跪在地上,抱着自己的双臂,把头埋在里面,半天都不敢睁眼。
忽然,一团乌云挡住了烈阳,大地顿时笼罩在阴影之中。车鸣,虫叫,仿佛在一瞬间都停止了,寂静一片。
苑和平在这片宁静中发出了一声抽泣。
就像一个信号一般,漫天大雨倾洒而来,苑和平也在这片大雨中,抬起头,嚎啕大哭,嘴中不断重复:“我知道,我一直知道,我很久很久之前就知道了,只是我,只是我从来没有告诉你,我也喜欢你,对不起,对不起,我说的太迟了,天命,对不起。”
她没有请求天命不要离开,她知道那是给她的惩罚,她从来不会祈求不会实现的事情,怀揣着希望迎接绝望,远远比看不到希望,更加可怕。
……
三年后……
一个文件夹“啪——”的一声,摔在了苑和平的办公桌上,吓到她不禁的颤抖了一下。
她的眼前,是一个大肚便便的中年男人,一手叉腰,一手插在头发中间,来回踱步,忽而指着苑和平说道:“你你你你你,我说了多少次了,不要把宠物带到公司,不要带到公司,现在好了,把客户吓跑了,几百万的订单,你赔给我?”
苑和平被训得一愣一愣的,却还是壮着胆子说道:“只是一只老鼠……我不知道有人,会怕成那样……”
“只是一只老鼠你怎么不放在家?”
苑和平十分委屈:“万一它饿了怎么办?”
“东西给他装满了,他怎么饿的死?”
苑和平还是不甘心:“可是那样,万一它吃多了,撑死怎么办?”
“你!你!”中年男人被苑和平气得已经说不出话,十分崩溃得双手又搓了一把头发,大声吼道:“你现在就给我收拾东西滚蛋!”
然后,苑和平再次失去了她的第八份工作。
她一手拎着鼠笼,一手抱着一个装满自己东西的纸盒,对着鼠笼里面的小老鼠说道:“大使你看,这里还是容不下你,我们又得去别的地方了……”
她手中的老鼠,是当初天命变成宇宙信号消散以后,留下来的本体,是27星球在清除黑户,把天命的形象更改成为了地球上存在的动物。按照无止的意思来说,它可以看作是动物化的天命,只是,这动物化的,可不仅仅是外形,还有思想,总之,他现在就是一只彻彻底底的老鼠了。
苑和平却把这只老鼠视为珍宝,去哪儿都带着,不仅带着,还会不停地跟它说话,甚至只跟它说话。
所以毕业这一年间,不论她再有能力,都被迫换了很多份工作。
旁人也只当她是个脑子有坑的女疯子,只有她自己明白,她活得很清醒,她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苑和平回家的路上买了四种口味的盖饭,来到了天命当初全款买的那套房屋内。
三年了,那套房子早都已经修好交房了,苑和平自己花钱装修了一番,就住了进来。让她觉得好笑的是,天命在那种情况下,居然想到了把自己名下所有的资产都转给了自己。加上她亲人的保险,她这辈子哪怕不工作,都够吃了。
可是这些钱拿了又有什么用?没人陪她花啊,所以她倒手就捐了出去,只留下了这套房。
买好了饭回家,苑和平把它们都摆在了鼠笼前,对着正在吃鼠粮的“天命”说道:“大使啊,我买了你最爱青椒肉丝盖饭,鱼肉茄子盖饭,你怎么看都不看一眼。”
老鼠天命没有搭理她,一点一点的吃着手中的粮食。
苑和平继续说道:“大使啊,你不要总把自己当一只老鼠好不好,你说说话好不好?”
老鼠吃累了,开始去它的“小健身房”跑圈圈。
苑和平看着看着,眼眶红了。
她吸了一下鼻子,伸手抹掉了眼角的泪珠,笑着说道:“大使,我去洗澡了,你注意安全,不要跑太快,会消化不良的。”
浴室里,苑和平冲着水,看着镜中的自己,一站就是半个小时。
天命离开已经一年了,一年内,虽然有巡查队员来过,但是他们都没有透露过什么,苑和平只是从无止口中得知,天命当初在去核电站的路上抓到了涂云式,并且通知了巡查队。而后,就在苑和平的眼前消失了,变成一只老鼠。
巡查队在中国境内设置了防御网,所有的外星生物,只要进到防御网内,全部都会被高强度的微光碾成粉末,不论敌友,所以这一年以来,国内也不再出现过外星人,真的是将社会主义科学贯彻到底。
透过氤氲的镜面,苑和平看到了一抹彩色。她伸手摸到了自己胸前的那颗彩色水晶。
这是苑离当初离开的时候,塞到自己手里的,从她的记忆里面看来,这是未来的天命送她的礼物。即使她不知道,这个礼物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但至少,是可以给她留个念想的东西。
啪嗒——
一颗暖暖的水珠掉在了苑和平的手背上。
她区分得出来,这不是自己发尾的水珠,而是自己的眼泪,她又哭了,她已经在这种没日没夜的思念和悔意中哭了一年,但是眼泪却永远也哭不干。
她抹了一把鼻子,又抹了一把眼泪,几下洗完澡,趟去了床上。
“没事,睡着就不难过了……”苑和平这样安慰着自己,缓缓闭上眼睛。
可是这眼睛一闭上,绵延的黑暗里,她那个念头却更加的强烈,扯得她惴惴难安。
“呜……大使,我想你了……”
她眼角含着泪,嘟囔着这么一句话,沉沉的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