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珏将一条腿架势十足的放在了棠华旁边的凳子上,伸手便要去拿倥偬,结果被棠华一伸胳膊打横拦在肚子上,他没料想到棠华在胳膊上灌了灵力,试着挣扎了好几下,都没能够到剑,动作既努力又滑稽。
我在一旁憋笑半天。
蓝珏终于还是放弃了,悻悻的蹲在凳子上,对着棠华怒目。
忽然他好像又想起了什么,抱着手臂问棠华道:“哎不对啊,你怎么知道我叫蓝珏?”
“你昨晚喝醉了,自己说的!”我在旁边补充。
“说吧,你为何冒充北海神君?”棠华一派凛然之气,颇有些审问的意味。
蓝珏睡着时,我听棠华说了,北海神君禺疆,那可当真是位了不起的神仙啊!
倘若蓝珏真是冒充,恐怕仙界早派人来降服他了,于是我帮腔道:“棠华,你好歹对蓝珏客气点!”
蓝珏随手从盘子中拿起一根鸡腿塞进嘴里,边啃边道:“就是就是!好歹我也是你们的救命恩人!”说完眼睛还不忘在其他菜上打转,寻找看哪一个更好吃。
可能是尾狐族少主当的久了,棠华铁了心要把蓝珏当手下的小狐狸来对待,瞪了他一眼,不怒自威:“若不是我将你拎回来,你早被野狗吃掉了,如此算来,恩情,便算扯平了!”
我额头一滴冷汗默默滑落,这也行……
不是说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嘛!
更何况,早上……
我回忆了一下,当时蓝珏醉的不省人事,趴在地上浑身又是脏兮兮的,棠华根本不打算管他,拉着我就要走。
我觉得有他在鬼兰不敢来,所以坚持要带他走,棠华却说鬼兰根本不是怕他,而是忌惮北海背后整个仙界的势力,最后我好说歹说,他才勉强同意,因为不想引起城中百姓注意,我们不好直接飞,我只得求棠华帮忙背上蓝珏,谁知这家伙居然说自己重伤,背不了。
我无奈,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自己走过去,扶起了蓝珏,将他的手臂搭在我的肩膀上,吃力的往梧州城门方向走,眼看着我累得满头大汗,他才勉强发了善心,一把揪住了蓝珏的后脖颈,跟抓小鸡仔一般一路把蓝珏拖回了客栈,我们进去时,客栈里众人看见我们,都惊呆住了。
蓝珏不服气地对着棠华“切”了一声,也同时将我的思绪拉了回来。
“没错!我不是北海禺疆!”
“那你是谁?”我在一旁插嘴问。
蓝珏看我一眼,然后又重新将一条腿抬起,架在棠华面前的凳子上,趾高气昂道:“你听好了!老夫,可是鼎鼎有名的北、海、蓝、珏!!”
棠华轻轻握着杯盏,淡漠道:“从未听说过。”
眼看蓝珏攥紧了拳头,似要发怒,我连忙接下话头:“那你同北海神君有何关系?”
“他……咳咳……”蓝珏将刚才已握成拳的手抵到嘴边:“是……是我爹!”
“呃……”
难怪仙界没有来找他的麻烦,出门在外,打的亲爹的名号,可这怎么说,也不算是件光彩的事。
蓝珏怕我们看不起他,连忙自顾自解释:“我是因为……呃……”说到一半,又探着个脑袋,做贼似的向四周瞧了一圈,拉低声音:“鉴于某些不可说的原因,我必须要逃出北海,冒充我爹纯粹是因为他法力高强,名号响亮,我只需亮出倥偬剑,什么妖魔鬼怪全都不战自退,屡试不爽!”
“可你这倥偬剑?”我问。
“嘿嘿……被你看穿了,也是假的……嘿嘿嘿!”
蓝珏不好意思的抿抿嘴,拿起挂在剑柄上的玉扳指带在了自己的大拇指上。
棠华在一旁发出一声冷笑,脸上挂着一副“我早知道是这样”的表情。
可是他的身份也好,剑的真假也好,对我来说却都无所谓,只要能吓退鬼兰,他就是我心中最了不起的英雄。
“少年英雄……哦不,蓝珏英雄……”我看了眼依旧端坐在那里的棠华,对蓝珏拱手道:“不管你是谁,这般侠义之心,过人胆魄,实在令阿蒙敬佩!”
“真的吗?”蓝珏双目炯炯有神,泛着光芒,仿佛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一般激动。
“嗯!不仅有勇有谋,长得还气宇轩昂,尤其是你这笑容,暖若初阳,让人安心的很!”
“哈哈哈!”蓝珏笑的合不拢嘴:“还是阿蒙你最有眼光,我蓝珏今生认定你这个朋友了!”
他被我一通乱夸,高兴的几乎找不着北,却不知我心里小算盘打的噼里啪啦作响:只有抱紧他的大腿,鬼兰短时间内才不敢来找我麻烦,我才能安心的去找落晶石。
可蓝珏是开心了,棠华却阴沉着一张脸,撇了一眼我和蓝珏,甩袖踢门而出。
我看着那被他踢坏的门板,有些微微愣神。
蓝珏救我,不过是行侠仗义,简单明了。而棠华,我总觉得他是有所图,具体图什么我说不上来,可他对我越好,我越难以承受,他太令我猜不透,看不清,这样的人在我身边,是件很危险的事情。
“阿蒙?阿蒙?”蓝珏唤我:“你在看什么?”
“哦……没什么,我心疼被棠华踢坏的门板!”
蓝珏凑过去,摸了摸那还剩下的半扇门:“嗯……估计是要赔钱,等下跟老板说清楚,全算在那小子头上!”
“呵呵呵!”
随即,蓝珏又突然一拍脑门,大声惊呼:“啊!我想起来了,他他他……不就是早上那只兔子?”
“兔……子?”我一脸黑线。
“你呢?”蓝珏又指着我问:“他是兔子,那你是什么?不会也是兔子吧?”
“我当然不是!”
“唔!不是就好!”说着又回来继续拿起筷子扒拉桌上的饭菜,挑了半天,疑惑道:“咦?怎么没有当地最有名的烩蛇羹?”
“什……什么?”我震惊地退了两步。
“啧啧啧!阿蒙你可不知道,梧州城这里啊,最有名的菜,当属那道烩蛇羹,这个季节食用正正好,清香味鲜、肉嫩丰盈、齿颊留香,堪称极品……”
“是……是吗?”
他这一脸向往的样子,令我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他拿着倥偬将我身上的肉一片片削下来,丢进汤里,放上各种配菜调味,煮好后大口大口嚼着的神奇模样,手中刚举起的杯盏,啪嗒一声落到了桌上。
“阿蒙,你怎么了?你好像脸色不太好!”蓝珏看我不对劲,忙关心道。
“呃……我没事,手滑了而已……”我手心冒着冷汗,强装镇定,将那杯盏重新攥在手里,岔开话题:“蓝珏英雄,你从北海到这里,一路过来定有许多奇遇吧,可否给我讲讲你的英雄事迹?”
“好啊好啊!”蓝珏拿起帕子擦了擦嘴边的油,清了清嗓子,果真如此如此这般那般地同我一件一件的道来。
正讲到精彩之处,棠华突然折而复返,走到桌边一把将我扯起:“阿蒙,跟我出去!”
蓝珏本来神采飞扬,突然被他打断,立刻不悦道:“你有没有礼貌啊?进来怎么不敲门?”
“门?……好像坏了!”我指了指外面,那孤零零倒在一边的“门”道。
棠华冷冷的瞪了他一眼:“天色将晚,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实为不妥!”拉着我便拐了出去。
面色阴沉地将我送回房间,棠华才缓缓道:“落晶石有了消息,今晚你好好休息,明天我带你去找。”
我哦了一声:“好,你……也好好休息!”
他转身出了房间,我正欲去关门,却看见他又退了回来。
“还有什么事吗?”
他看了看我,似乎有些隐忍:“阿蒙,你对蓝珏……好像太好了些?”
哈哈哈,我在心底偷偷笑了两声,他这模样,莫不是吃醋了?遂向他解释道:“我自然要对他好啊,我与他只是萍水相逢,却需要受他庇护才能不受鬼兰侵扰,他又不像你钟情于我,我若对他不好,他说走就走可怎么办?”
“你知道就好!”棠华没头没脑丢给了我这么一句话,转身走了。
我看着将将消失在拐角的背影,又小声补充了一句:“莫生气啊!”
也不知他有没有听见。
第二日清晨一大早,棠华便端了点心茶点来叩我的门。
如此急促一向不是他的风格,我心生疑惑:“是落晶石有什么变故吗?”
“不是。”他平静地道。
“那为何要如此赶时间?”
“因为我不想带上蓝珏,所以要趁他醒之前离开。”
我差点被一口马蹄糕噎着,连忙喝了口茶,竟然是因为这么个荒谬的原因。
“你已经知道落晶石在哪?”
猜想他也未必吃过,我顺手递给他一块。
“不知道。”他只咬了一口那香甜软糯的糕点便放下:“我只知和花月婵有关。”
“所以我们现在是要去花府吗?”
“不,我们去招亲擂台。”
我心里默默盘算,棠华怕不是吃蓝珏的醋吃太多,进了脑子吧?眼下才卯时,招亲擂台处连个鬼影都见不着!
他看我一脸狐疑的模样,解释道:“去之前,可以先带你逛逛梧州城的集市,你不是喜欢热闹吗?”
我“哦”了一声,又简单吃了几口糕点。
我们离开客栈时,蓝珏的门果然紧闭着。
棠华带着我在集市逛了一圈,挑了许多新奇的小物件,等到我们依照路人指引的方向到达招亲台时,已经是巳时,正是最热闹的时候,尽管天气不大好,有些阴沉沉的,但丝毫不影响招亲台上各类“青年才俊”的热情表演,有的舞刀弄枪,有的杂耍,有的弹琴吹箫,但结果都是无一例外被请下台。
可见博月婵一笑,着实是件难事。
我和棠华寻了个空站着,眼神在攒动的人头中扫了一圈,我便看见擂台上方一个新搭建的凉亭里,坐着一位姑娘,因为隔了一层纱帘,看不清相貌,但隐约透出一种小家碧玉的气质。
她一手执着素帕,时不时地拿起来擦拭,旁边站着两个丫鬟,一人垂手侧立,一人手执托盘,托盘里不知放着些什么。
我仰头朝天上看了看,墨色的浓云挤压着天空,沉沉的仿佛要坠下来,想是过不了多久,便有一场大雨要落下。
看了半天表演,台上逐渐没什么人再上去,眼看就要冷场,我不怀好意地用手戳了戳旁边的棠华,挑眉道:“凭你的本事,逗笑她定是件容易的事,如此简单便可抱得美人归,你何不去试试?”
棠华瞟我一眼,掸了掸自己的袖子,又拿手指点着我的额头道:“你这没良心的丫头,想让我和她在一起?”
我娇娇一笑:“对啊,我看那月婵姑娘长得国色天香,楚楚动人,与你简直是良配!你去求娶,早早的成了亲,好有正事可做,就不会再一天到晚欺负我了!”
棠华眯着眼看了看凉亭,笑的不怀好意:“你就不怕,我俩联手欺负你?”
我举起一根手指摇了摇,道:“不可能!那月婵姑娘怎么说也是个凡人,若你欺负我,我便去欺负她,招惹你心疼,岂不痛快?”
棠华面色一凝,借着身高的优势,朝我压了过来:“阿蒙,你这两天,总想躲我、推开我?”
我不想让他凑近,抱着胳膊将身体后仰,干脆道:“你几次舍命救我,又不求回报,我当然有理由怀疑原因!”
他愣了愣,目光有些意味深长:“就当是,我对你有所歉疚,如今特来还的吧。”
我瞳孔一紧:“你欠过我什么?”
他看我快要倒下去,缓缓起了身,不再用压迫的姿势:“也……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