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圆接到孟想的电话时，正在一个酒局上。
多亏了这通电话，她才得以在令人头晕的声色犬马中喘息一下。
孟想告诉她，这周六搬家，问她要不要过来。
这种时候，自然不能缺席。
很快，地址就发了过来。
民主街风帆小区10楼东边房。
默默地把地址记在心里，林小圆从包里掏出醒酒的东西，让自己清醒一些，然后又仔细地整了整仪容。
镜子里的女人，一身红色小礼服，艳丽动人，却表情僵硬，好像一具最完美的提线木偶。
然后，她仔细又缓慢地描摹了一遍口红，直到嘴唇上再也看不到一丝纹路才停下。
接着，她按照程序抿了抿唇，发出“啵”的一声脆响，在这宽敞的洗手间里格外响亮。
洗手间装修的富丽堂皇，甚至比一般人的房子面积更大。
大！这里太大了。这是林小圆唯一的感觉。大到她觉得疲惫，大到她找不到自己的立足之地。
就像她第一次踏足这个大城市时一样。
她很久没有这种茫然的感觉了。
直到此刻。就像她现在的生活一样。大而无当，疲于应付。
林小圆忍不住露出自嘲的笑，觉得自己颇有得了便宜还卖乖之嫌。
这是她梦寐以求的生活，除了硬着头皮过下去，她没有别的选择。
她甚至无法跟人诉苦。人们本来就认为是自己高攀，现在再来抱怨未免太不识抬举。
何况，自己不能也不想反悔。
林小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把负面情绪一起吐出去，这才再次从洗手间走了出去。
今天的饭局事关重大，如果自己掉链子，那家人是不会放过自己的。
贾韦仁的公司要申请一笔大额贷款，请了中间人吃饭。
当然，不止吃饭这么简单。
林小圆全程陪酒赔笑，还得忍耐酒醉后中年油腻男人的骚扰。
她曾设想过豪门生活的种种挑战以及会带来的不适，然而其中的龌龊还是不停地刷新她的认知。
对方的手一点都不老实。林小圆忍不住心里憋气，不停地警告自己，“不能发作。不能发作。起码现在不能”。
藏在背后的右手指甲不知不觉陷进肉里，虽然疼，但也有好处，目前她仍能勉强保持清醒。
从始至终，贾韦仁都像旁观者一样在旁看着。
他的左右两边坐着两个浓妆艳抹的女人，端茶倒酒讨好献媚，自成一个小世界。
林小圆独自面对赵天林——也就是今天的中间人，心里忐忑，面上还努力维持镇静。
突然，她的手心被抠了抠，林小圆忍不住抖了一下。她一边暗暗运气，一边自我催眠，“当成猪蹄，当成猪蹄……”
“这猪蹄也太讨厌了！”林小圆忍不住朝贾韦仁那边看去，想着他或许能救自己一把，就跟初次见面那般。
然而，对方连一个眼神都不曾分给她。虽然知道是逢场作戏在所难免，林小圆还是感到一阵被背叛的愤懑。
她郁闷地收回视线，继续独自一人面对眼前由肉组成的老男人。
“赵总，您跟韦仁也是老相识。一家人不说两家说，这次的贷款还得你多看着些”。林小圆边敬酒边说道。
“韦少，弟妹，你们也知道，今年政策收紧，公司的担保额度缩水的厉害，我们也难做”。对方满脸为难。
林小圆赶紧劝着对方把酒喝下去，又倒了一杯。
“您这话说的，谁不知道赵总神通广大，没有你搞不定的事儿”。
赵天林拍了拍林小圆的手，像一串肥肠划过，她的身上立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显然对于林小圆的恭维，赵天林非常受用。不过，他还没打算松口，“公司近期不受理新业务了。对合作的老业务也是慎之又慎”。
“应该的，应该的”。林小圆强忍不适，一边附和，一边把酒满上。“喝酒，喝酒”。
“不过赵哥，林小圆话锋一转，不着痕迹地退掉对方的手，继续游说，“您跟韦仁打交道也不是一次了，哪次不是妥妥当当的。您放心，我们绝不会给赵哥添麻烦的”。
这话就说中了赵天林的心坎儿上。
他摆摆手，略带着醉意道，“现在啊，大家都怕了，真出了事儿谁负责？”
“那怎么能？咱们也算知根知底，一定按章办事”。林小圆赶紧宽慰道。
“K记，老客户，我们当然放心。不过，你们这次贷款额度太大了。1个亿，可不容易”。
这个问题，林小圆不敢贸然回答，她转头看向贾韦仁，努力忽略他身边的女人。
贾韦仁这次没有让她失望。
他坐到赵总身边，哥俩好似的拍了拍他，“这个您放心。银行那边我们已经谈好了。只要手续齐全就放款。现在就差咱们公司的一纸担保了”。
“这……真的难办”。赵天林仍然推辞道。“现在的形势不饶人啊……”
贾韦仁突然勾唇一笑，他压低声音。“赵总，企业担保的额度越大，这佣金也越高啊。您是聪明人，总不会把这好事儿往外推吧？”
果然，话音刚落，赵总的神色就有了松动。“我这儿自然是没问题。只是公司三令五申，每笔业务都必须按规矩走……”
“那是自然。按老规矩走，我们这边绝对没问题”。
谁知对方摇摇头，“老弟，你们的材料我熟。利润指标这块可不达标……”
“不应该啊……贾韦仁也有点吃惊。“三年内平均利润率2％以上，绝对没问题……”
“公司内部担保标准变了”。赵天林这才说了实话，“虽然对外的宣传没变，但是审核标准全都提高了1个点，并且被担保企业要连续三年盈利。你们公司去年的数据可不好看”。
要是去年的数据依然亮眼，还轮得到我们找你？银行自己就求上门要放贷款了……贾韦仁心想。一想起去年的光景，当时怎么卑躬屈膝今年就怎么趾高气昂，令人大开眼界——说到底，不管是企业贷款，还是居民存款，大家都是在为银行打工啊……
所以说，资本逐利，商人重利，从来只有锦上添花，没有雪中送炭。
今年是贾韦仁全权接手公司的第一年。
谁知碰到原材料飞涨，公司利润剧减，又被银行刁难。
这本来就是贾韦仁心里的刺。
此刻，又被赵天林当面打脸，他的脸色更不好看。
幸好他久经沙场，理智尚存，很快恢复如常。
贾韦仁一边示意林小圆继续敬酒，一边安抚赵天林，“赵哥，您这么说我就明白了。您有什么建议？”
“这个嘛，我能有什么建议”。赵天林摆摆手，面上却是十足的把握。显然，他可不是没有办法。
见此，贾韦仁挥手驱散了陪客的人。等到屋里只剩贾韦仁，林小圆和赵天林时，他又吩咐林小圆，去前台再加一瓶82年的拉菲。
虽然不明所以，林小圆也知道这是故意打发她走，她顺从地出去了。
等到她再次回来，包间里已经恢复了先前热闹的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