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如今王爷府围的和皇宫一般严实,这是防贼呢,还是防谁呢?”
说起来,宁为璇也是头一回来二王府,往年在宫里的时候,常听浔阳打听来的消息,说他夏侯瑾轩各种丰功伟绩,若找一人在一旁笔墨伺候,许是能写成一本书喽!
“来的人都这么说,可也没办法,如今朝中局势动荡,这不,有些人动了杀心,若不将王府裹严实喽,我恐怕得在屋顶上吹风守着这全府上下几百口人喽!”
千斤将手交叉放入宽大的袖口中,经过一巷子口,很不耐烦地看了一眼,派了几个人过去,然后转道走了另一条小路。
宁为璇小跑了几步,跟上去一看,才发现这巷子里头堆满了尸体,人刚死,血还流了一地,她将脸别过去朝里,快步经过,“都说皇宫是吃人的地方,倒是没想到,王府都能这么热闹!”
“等王爷身体好了,就没人敢来闹了!”
走廊的尽头是一间药房,老远就能闻到草药的味道,千斤领她进去,只顾着熬药,什么也不说,本就是想吊吊她的胃口,哪成想,他不问,她也没把这茬当回事儿,就跟在他身后捣鼓药材。
这也就罢了,没一会儿工夫,放在柜子最里头的毒药被宁为璇撒了一地,用他的话来说,就是,“该动的不该动的都动了,能消停会儿不?”
“不能”,她摇头,手里继续捣鼓着新玩意儿,“所以,在夏侯瑾轩那儿呆到现在还不肯走的人,是谁?”
“娘娘说什么,千斤不明白。”
“别装蒜了,你知道我来干什么,却不带我去见他,说明,他那里有人在,不方便领我过去。”
“那娘娘还说漏了一点”,千斤将刚熬好的药倒入碗里,随手递给了她,“这药和毕忠良开的药没有冲突,你先把它喝了,我再给你把把脉,一会儿带两贴外伤药回去,才好没几日,伤口还没长好,就这么折腾自个儿,我那招牌都要被你给砸坏了!”
“这话倒是中听”,宁为璇将药碗接过,一口饮尽,“所以,你和我说说呗,里头到底是谁?”
“还能有谁!老九呗”
老九是谁?千斤躲也躲不及的人,随夏侯瑾轩征战沙场多年,武功比他好,长相讨人喜欢,这个京都,除了战神,在众多王爷中,也就他的画像广为流传,毕竟,这文人气质总招女娃娃喜欢。
只可惜,人看起来文邹邹的,行事却颇有将军风范,一是一,二便是二,可即便如此,做事儿张弛有度,在军中行事也是恩威并施。用千斤的话来说,就是狐狸心披着一张牛皮,聪明着呢!
除此之外,夏侯宣瑞还特别喜欢抓他小辫子,不是耍他玩儿,就是给他讲大道理,在九爷面前据理力争这四个字,简直就是耻辱,因为他常争着争着,就忘了,他刚开始所维护的道理,到底是什么?
“老九?九王爷夏侯宣瑞?”
宁为璇之前听在卷宗上瞧见过这个名字,说是夏侯瑾轩的左膀右臂,对他衷心的很,当年夏侯瑾轩执意去边关闯出一番天地,这位九王爷二话没说,便也随着去了,如今他回关内,这九王爷也跟着回来,在帝王之家能瞧见这样一个人,倒也是难得。
不过说到底,这两兄弟,在世间,都是难得的人。
“除了他,还能有谁!”千斤瞪了她一眼,显然是厌恶她多管闲事,就连给她扎针时候的手劲,都用了点力,“娘娘还是离他远些,免得被他算计,赔了棺材本。”
“你的意思是,你赔过?”
“当然不是”,千斤赶忙将针收回,将配好的药揣到她的怀里,找了个亲信命他将宁为璇带到书房去,话一说完,人一到,嘭一声,门就给关上了。
只见一人蹲在药材堆里,往刚种的板蓝根上吐了一口口水,高傲地别过脸去,说道,“我才不会告诉你,我只在他身上赔过一颗金豆子!”
给宁为璇引路的是……其实她也不认识,嘴巴也是严实,不管宁为璇问什么,他都不愿意开口说话,权当没听见。
直到走到夏侯瑾轩的书房,她这才敲门说话,听这声音有些沙哑,但也厚重,“王爷,贵人到。”
“哟,还有贵人,还不快快请进来!”
应话的人声音清亮好听,不像是夏侯惇渊,倒像是另外一个人—夏侯宣瑞。
“怪不得让人引路,原来,这位九爷还没走,千斤,你这是故意坑我呢!”
宁为璇勉强一笑,还没找机会开溜,这门被人推开,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双手将她一把拉了进去后,嘭,门又被重重地合上。
“我王兄在树下埋的酒就是你送的?”
宁为璇头昏眼花,还没定神,这穿一身白衣的少年就将他按在椅子上,从上到下都瞧了一遍,这双眼像是早已长出一朵花来,眉目带笑,两眼弯弯,也是灵动。
“你就是九王爷夏侯宣瑞?”
“嗯?”对于宁为璇的处事不惊,他显然有些不知所谓,“怎么,你认识我?”
“认识”,她不慌不忙地说道,“按辈分,你该叫我一声,皇嫂。”
还记得年纪再小一些,宁为璇总会点个油灯,在大半夜的时候看一两本在集市上买的坊间杂文,有一章讲的故事特别有趣,说一男子娶了媳妇儿,甚是欢喜,成亲当晚两人互相坦白过往。
男子事先知道女子在他之前订过亲,后来未婚夫上阵杀敌死了,这婚约自然也就作废了。可如今已定了名分,男子自然想知道,之前与她订婚的那人,是怎样的人。
既然他问,女子自然坦白,可说完对方姓名后,男子竟哭了,女子问他为何哭?他回,竟没想到娶了哥哥的未婚妻,若按辈分,竟差点喊你一声嫂嫂!
这句话,宁为璇到现在还记得清楚,只不过,让他,竟有一天将这句话,用到这儿上。
“皇嫂?”果真,听到这句话,夏侯宣瑞刚还有的锐气被消耗殆尽,两眼直勾勾地望着她,弱弱的问道,“你是天晋的皇后娘娘?”
“说了,不用这般生分,喊声皇嫂便是。”
宁为璇招呼他坐下,像是久别重逢,甚是想念,竟握着他的手,像嘱咐小一辈的年轻人一般,说了好些话。
比如,何时成婚?再比如,若要操办他的婚事,她手头正巧有几个好姑娘,有时间过来挑上一挑,喜欢哪个都可以!又比如说……反正,宁为璇且说了几句,还没说完,夏侯宣瑞就赶忙请辞,说府中有要事,先行一步。
“夏侯瑾轩,你这个王弟,可比千斤有趣的多了!”
瞧他狼狈的背影,宁为璇掩面一笑,挑开隔在书房内外的帘子,寻了个凳子,就坐在书房的床榻旁,也不见什么生分,还自顾自泡了杯茶,欢畅地喝着。
夏侯瑾轩见她安好,咧嘴一笑,确是安心。
“他自在惯了,不愿娶什么女子,生怕有了牵挂,到时候再想征战沙场,就没如今这般洒脱,若是你,你不怂?”
“你会怂吗?”
“不怂!”他将下属刚送来的密报放下,抬眼看向她,“旁人只会二选一,我可能贪心了些,两个都想要!”
宁为璇从没怀疑过他的野心,可相比野心,他有的更多是对天下的仁心。可这点,恰巧是夏侯惇渊如今所需要的。
才没几日光景,夏侯瑾轩脸上的伤都结了巴,这张让天晋女子皆为之所迷的脸,着实有些难看,脖子以下都盖了一层厚厚的被褥,虽是看不见里头的伤势,可拿密报的手被裹的严严实实的,露出的手指指尖臃肿难堪,伤的应该不轻。
应该是注意到宁为璇那双审视的眼睛,夏侯瑾轩特意将两只手放进了被褥中,瞧不见,总是最好的。
“我知道你会来,所以,让千斤在地道口等着,只是没想到,这才第五天,你就来了!”
夏侯瑾轩抿嘴一笑,若不是宁为璇看他伤的极重,否则,就凭他这句话,她必定会觉得,他神通广大,不会受伤,即便受伤,也不会伤的这么重。
“我若是不来呢?”
“你若不来,说明我伤的还不够重!”夏侯瑾轩嬉皮笑脸地说道。
“说说吧,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发生什么?我记得不太清了”,他摇了摇头,用手指了指书房的一架子上的信纸说道,“不如,你自己看看?”
“有密文你不早说,推推搡搡的!”
“可你也没问我呀!”
“所以说,得来全不费工夫,即便没问你,你最后不也是将这密文交到我的手上!”
“给是给了”,夏侯瑾轩得意地看了她一眼,将手中的半折信纸在她眼前一过,道,“只可惜,这真正的密文在我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