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信松说的话,经微也是深有体会,按宫中的规矩,每一碗菜只能落一筷子,让人揣测不到她真实的喜好,也正是因为这样,经微更喜欢吃宫外的东西,这种富足感,是宫内那些花架子所不能比的。
“这般说来,现如今,倒也自在”,经微轻声说道。
林信松进了一店铺,问店铺老板要了一点刚磨好的黄豆粉,在等待的时候,他摇头,回道,“还是经姑娘将事情看的通透,我家王爷本就无意帝位,若不是先皇临终托付,他或许,早就去天南地北野游了。”
“他可是王爷,若去游山玩水,岂不空有一身本领,林伯可是说笑了!”
“是不是说笑,经姑娘今后会明白的。”
林信松不爱解释,在很多时候,在小辈跟前提点一句,他们便明白了,就像先太妃所说,小辈自有小辈的福分,活着两字本就举步艰难,让他们自己体会比与他们讲道理,更深刻些。
林信松既然不说,经微便不问,跟在他身后,走走逛逛,待林信松将要采办的东西都买了后,还领她去了糕点铺子,选了一些味道不差的,打包了一些,也算是讨得她高兴。
快付银子的时候,经微又加了一盒杏花酥,林信松瞧她一脸欢喜样子,心里就像个明镜一般,虽明白,却不曾问起半句,这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活法,他要做的,不过是旁观而已。
回王府后,经微还问林信松借了厨房,林信松二话不说,将一些紧要的东西都指过一遍后,就说困了,便将厨房的那些下人都给打发了去,算是还了她一个清静。
“我会的不多,酸辣螺蛳和馄饨,正好是我的拿手菜,至于桃花酒,前些日子去酒窖的时候,见过两坛,正好拿来用上一用!”
将一切都准备妥当后,经微热锅烧油,撸起袖子就开始干活。
很小的时候,她就在花婷阁给那些师兄师姐做饭吃,直到夏侯惇渊被孟江子养在身旁,指定要她过去给他做贴身侍女后,经微才算是离开了厨房,在山上一座屋子里打点主子的生活起居。
再后来,入宫成皇后,厨房之事再也没沾过半分,拿起刀时虽有些生疏,但总的来说,心里头却还是高兴的。
待麻辣螺蛳做成后,她特地用盘子盖好,去了一趟门外,没瞧见回府的马车,只好将馄饨放在一旁,待人回来后,她再下锅,这种汤汤水水的,不像螺蛳什么的,冷了就不好吃了。
大约亥时,经微听到了马车轮子的轱辘声,她心上一喜,往府门处跑去,果然,见夏侯瑾轩穿一身朝服,就站在门外朝她笑,“过来!”
他招了招手,伸开了手臂,经微抿嘴一笑,提上裙角就跑了过去,扑入他的怀中。
他的怀抱,暖暖的,很结实,也很厚实,好像只要被他抱着,天下就没什么事儿可以难倒她。
牵着马绳的千斤正好瞧见这一幕,连忙用手将双眼捂住,嗷嗷直叫,“经姑娘,王爷,现如今可是在王府门口,能不能稍稍注意……”
话还没说完,就被夏侯瑾轩一眼给瞪了回去,他咂了砸嘴巴,一脸苦笑的转过头去,任由他两继续……
人在哪一刻会觉得孤独?在很久之前,千斤曾想过这个问题,那时候年少,他想了也不明白。活在世上有这么好玩的好吃的,为什么要考虑孤独这个问题?
直到现在,他算是明白了,当自家王爷有了心爱之人,他依旧一个人时,这种酸臭味像是一层又一层,将之前有的所有好运,都失了甜味儿,人如胶似漆的生活,而你,只会觉得,生活越来越索然无味。
“那个,王爷,经姑娘,我先回去了…… ”
一秒、两秒、三秒后,没人回应,千斤看了一眼对桌说话的两人,无奈地摇了摇头,往自己的屋子走去。
边走边说道,“刚不是说,回来同禀告王爷的入宫的细节吗,怎么一个转头的工夫,就给忘了……”
……
忘了?却是忘了!出去玩了一趟,经微早就忘得干净。
此时此刻,她正在厨房煮馄饨,熟练却又有些生疏的手法,总在无意间自我矛盾。
“你还会煮馄饨?”夏侯瑾轩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站在她身后,双手揽上她的腰,将下巴放在她的肩膀上,明明就离开了两个时辰,可不知道为什么,他竟这般粘人。
经微试图将他安到厨房外头的小亭子里去,才将他撵出去,他又屁颠屁颠地跑了回来,身为王爷最基本的高冷也不留分毫。
“出锅了,你且在外头等着,过些工夫就可以吃了。”
经微将碗取来,刚拿到勺柄,就被夏侯瑾轩给夺了过去,“你且在一旁看着,接下去我来,莫要烫着了!”
“我看起来这么没用吗?”嘴里不饶人,心里却已乐开了花,对经微来说,此时的烟火气味,虽是平常,但最是容易迷人心。
夏侯瑾轩听后,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将馄饨盛出来之后,就往经微事先准备好的凉亭上一放。
从厨房到凉亭也没几步脚程,可他每走两步就回头看一眼,生怕她没跟上来。
“夏侯瑾轩,我又不是小孩,你总这样看着我做什么,难不成,我还能跑了不成”,经微抱着酒,笑说道。
夏侯瑾轩接过她手中的桃花酒,过了好久才晃过神来,咧嘴一笑,回,“王府又不是皇宫,你轻功这么好,万一跑了,我再将你抓回来,可得费不少心力。”
“费不费心力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今日我费了好些工夫”,经微指着面前的几碗精致的小碟子说道,“林伯说,你爱吃这些,我就都安排上了,有酸辣螺蛳、馄饨、杏花酥,还有桃花酒!”
她认真的介绍着这些小点心,连带着它们的来处也明明白白的说个清楚,这种时候,夏侯瑾轩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双眼模糊,像是,回到了某个时候……
那时候,也有这样一个小姑娘,指着面前这些东西,眉飞色舞的讲起它们的由来,她的小样子,尤为灵动,以至于,这么多年过去了,夏侯瑾轩依旧记得,她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
“夏侯瑾轩,你想什么呢,还不快尝尝”,经微撅嘴说道,像是因为他的走神,不太高兴的样子,“你也是撞到枪口上了,酸辣螺蛳和馄饨正巧是我的拿手菜,若是别的,我还真不会做!”
“本就是因为你会做,所以,我才爱吃!”他咧嘴一笑,回道。
话说的特好听,就这一会儿工夫,经微就没绷住脸,刚还一脸恼怒,转眼工夫,嘴角竟不自觉的上扬,只回了贫嘴二子。
夏侯瑾轩倒也没带客气,尝了麻辣螺蛳,只说酸辣的很,急的喝了两口馄饨汤才缓过神来。
经微瞧他这囧样,捂嘴笑出声来,“这酸辣螺蛳,酸辣入味了才好吃,我们那儿都是这口味,自然没觉得有什么,我记得,我小时候救过一男孩,他话很少,问他家在何处,叫什么名字,怎么问也不肯说,唯独,吃这碗酸辣螺蛳的时候,说了不少话,还问,这东西,当真能吃?”
她笑的很开心,好像,这是往事中仅存的乐趣。
夏侯瑾轩没有搭话,只托着下巴静静的看着她,眼眸在黑夜的包裹下,闪闪发光,像是在说话。
许是高兴,经微多喝了几杯,脑袋摇摇晃晃的,就靠在夏侯瑾轩肩膀上,瞎说什么胡话。
“早知道,不该依着你,喝这么多酒”,像是在为刚做的决定而后悔,但言语之中,却满是得意。
不知谁在说话,传来一阵微微熏醉的声音:“你可知,你遇见的男孩,便是我,因为你,我爱吃酸辣螺蛳、馄饨、杏花酥,还有桃花酒。经微,因为有你,这些才有存在的意义!”
在这个世上,很多东西的存在价值,除了能用金银来衡量,那便只有,某一个人的重量……
因为一个人,爱上有关她的一切……
夜深时,夏侯瑾轩抱起在他肩膀上睡熟的女子,走在月光落下的石板路上,每走一步,他必定会低头看怀中的人儿一眼。
他走路很小心,生怕幅度太大,惊动怀中的人儿……
有一人蹲坐在墙角巴望着,见那男子推开门,抱着女子入内,他抿嘴一笑,双手何十,不知道在与谁说话,语气中满是尊敬:“太妃,您期待的事儿,快要实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