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倒也是有趣,难不成疆国的婢女都可以教训主子?”
宁为璇抬眼瞧了她,这个叫妙音的举手投足间倒也有大家闺秀的气质,明明是一个陪嫁丫鬟,和自家公主站在一起,却没有丝毫被比下去的意思。
更有趣的是,两人明明不认识,从她的说话声中,宁为璇可以听出对她的敌意,倒也有点意思。
“娘娘别怪罪,奴婢也是一时情急才说错了话,奴婢在这儿赔礼道歉。只不过陛下那儿还等着呢,再不让公主入温泉,误了时辰,陛下那儿妙音承担不起!”
她倒是不慌不忙,手放在胸前就磕头下跪,这样一来宁为璇反倒不愿再为这琐事去与她计较,同她嘱咐了几句就离开了。
“娘娘,有心事?”
从温泉出来后,宁为璇一直低头走路,本就喜庆的日子,来来往往的丫鬟自然也比往常的多些,这险些撞上个人,浔阳自然也就忍不住问上一句。
出乎意料的是,宁为璇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只将浔阳招到耳边低声问道,“浔阳,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叫妙音的身上的味道很熟悉?”
“味道?什么味道?”
“说不上来,很熟悉,好像很久之前闻过。”
宁为璇寻了一处凉亭,就坐在石凳上,许是这几日天气转暖,这春日的桃花已经有了花骨朵儿,御花园都有些许香气,扑在鼻尖惹的一股甜涩味。
她抬头,伸出手想去摘桃花枝,才发现夏侯瑾轩就站在走廊的另一端,正一脸笑意的看着她,“皇后娘娘倒是好兴致,后宫忙的不可开交,往日热闹的御花园都是匆匆而过,娘娘作为后宫之主倒是乐的清闲。”
这日,夏侯瑾轩没有穿那身随风飘逸的白衣,深色的朝服倒衬的他几分硬朗,宁为璇惊叹之余,却还是惹不住瞪了他一眼,这宫内虽说都是逢场作戏,可这个戏子也要分角,夏侯瑾轩这花样子也就端着架子摆给别人看,至于宁为璇,她未曾有过稀罕二字。
“本宫也就暂时图个清闲,倒不如二王爷这般潇洒自在。”
“哦,是嘛!”
夏侯瑾轩将手背在身后,站于扶栏前,也不知是诗兴大发还是此情此景念及往昔,竟吟起诗来,只不过都是边关战乱的诗句,倒是扰了雅兴。
就在两人不欢而散之后,一个身影从这门洞后现身,正准备去通风报信,却被一人拦住,此人不偏不倚,正巧是宁为璇身边的贴身宫女,浔阳。
“哟,这不是与婉妃一起进宫的丫头嘛,怎么,迷路了?”
“我……”,许是认出了浔阳,她吓的连忙跪下,结结巴巴的回道,“奴婢……不……不是故意的,奴婢名叫小萱,一路伺候公主直到皇宫内,是……妙音姐姐说,让我跟着皇后娘娘,毕竟刚入宫,无亲无故的,若能讨好娘娘,今日在宫内活的也能自在些!”
“傻丫头,你怎么也不想想,若这本就是立功的机会,妙音为何让你来,而不是她来?”
浔阳伸出手,抬起此人的下巴,正准备再问些什么,哪知这丫头还没等浔阳用这控心术,就把所有事都给招了。
平日里审惯了一些硬骨头,如今这个小萱的一服软,浔阳就觉得无趣的很,听她讲话说完,就反手将她打晕,临走前还忍不住踢了她一脚,心里想着:如此,也能给她一些回去交差的理由。
可往往,心里想的和真正的原因还有有些差别的,毕竟,她也是好久没痛快的审问过犯人了,不踢这一脚,全身上下她又没取走小萱身上的东西,踢一脚这心里总归觉得圆满了。
“娘娘,问出来了,是妙音派来的。”
宁为璇就站在池边,一只手中捏着桃枝,另一只手里捏着一小块的纸条,听到浔阳的回话头微微点头,明显手指间的力道更大了些。
桃枝是夏侯瑾轩走之前为她摘的,而这个纸条,是临走前塞到她掌心的,纸条内写了两字:无为。
他的意思是,不要有所作为。可她真的只能这样吗?
“浔阳,我们回去。”
她将纸条撕碎扔到池里,而桃枝被脚踩过发出崩翠的声音,她心决然,倒是浔阳发懵了,“回去,回哪儿去?”
“去找婉妃,不对,准确的说,应该是她身旁的婢女,妙音!”
宁为璇眼神凛冽,微眯留出一条眼缝,上下眼睫毛微微一颤,她这般,就连浔阳也是头一回见。
“娘娘,还是别去了,陛下说了……”
“浔阳,今日非去不可了,她还等着我呢!”
“娘娘您说的又是谁?”
浔阳再问时,宁为璇已不再理会,只原路返回,回到温泉处,她迟疑了,嘱咐浔阳在外面等着,进去前还特地在她耳边说了几句后,这才孤身一人推开了那扇门,而在这条石路的深处,一女子背手而站,此人,正是婉妃身边的婢女,妙音。
“你来了,也有十年不见了,经微师妹!”
她转过身来,面纱早已被揭开,露出未施粉黛却美艳至极的脸,她迎迎一笑,熟络的语气就像十年前她们第一次见面时,喊她的那一声师妹,软糯的声音闯开了她对她所有的戒备。
只可惜,如今,物是人非,再见,已成仇人。
“好久不见,师姐”,宁为璇愣了神,指甲深深的掐入食指厚实的表皮,被长袖掩盖的是发冷的双手,上下反握的时候还微微发颤,许久,她抬头,抿嘴一笑道,“十年过去了,竟不知师姐还用十年前的香囊。”
“是啊,倒不如师妹来的体面,早已不是那个只会给人添麻烦的经微,现在可是天晋的皇后娘娘,宁为璇”,妙音冷嘲热讽的说道。
关于两人之间的仇恨,说起来,倒还真得回溯到十年前,皇后宁为璇因宫乱而死,孟江子打算让妙音取代宁为璇登皇后之位,可未曾想到,夏侯惇渊竟选择经微这丫头,孟江子见她与前皇后形态样貌相似,便也就允了。
就是这一件事,改变了两个人的命运,从好姐妹到如今这仇恨二字,不过是当年种下的因,如今再相见的果罢了。
“师姐,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难道是国师……”
宁为璇没有把握,毕竟也是胡乱猜测,如今能让一个杀手走出这个训练的牢笼,也就只有她的主人。
妙音与她本就是花婷阁的人,如今能使唤的动她们的,也就只有国师孟江子。
“没错”,妙音点头应下,缓缓上前,柔荑手指抚上她的下巴,微微上抬,目光在她的脸上流转,继而冷哼了一声,“就是这样一张脸,说是像极了先皇后,经微,你知道吗,当年若不是你,坐在这个位置上的应该就是我。”
“师姐,你为何总抓着这件事情不放呢,我承认,当年陛下对我是有偏袒,可之后国师也是同意了,我并不是要炫耀,当年也给了我们公平竞争的机会,你与我……”
“你说的是那场比剑大赛吗?”妙音打断了她,却是阴冷一笑,“你明知道,我若输了,就是死路,你还有陛下护着,经微,你这是不给我活路啊,不过还好,现在我又回来了,你呀,可要看紧你的皇后之位,还有,你的陛下!”
“师姐,如今朝廷早就不比当年,内忧外患,已经经不起折腾了。”
“哟,我的小师妹如今还和我讲起朝局来了,还真是长大了,不过还和当年一样,自以为是,你以为你能救的了那些自认为的忠臣吗?太天真了,如今陛下才是名正言顺,一山容不得二虎,夏侯瑾轩,注定是陪葬的!”
妙音将腰间的香囊摘下,扔在地上踩了又踩,舒心了才戴上面具离开,留下宁为璇一人站在原地。
十年后,她们已不再年少,十年前的恩怨,现在了结未尝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