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清浅勾唇浅笑,走到桌边拿起未开封的那一盒饺子,说道:“远亲不如近邻,人家陆婶大过年的还惦记着我们,这份情我们得记着,我刚才见到陆婶的时候,人家还嘱咐咱俩多吃点呢……”
说着,她拿出一个饺子就填到了嘴里,别的不说,这陆桂芬包饺子的技术真是顶呱呱,猪肉大葱馅儿别提多香了,一边嚼着,她还一边拿起另一只饺子递到了纪笠的嘴边。
纪笠像是被马蜂蜇了似的,惊诧地看着文清浅——她与他结婚三年,可是从未有过这样亲密的举动,而且一直都表现的有点怕他,今天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啊——”文清浅像哄小朋友似的让纪笠张开嘴,而屋子里另外六只眼睛都看着他,他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最后只能张开嘴吞了饺子。
文清浅满意地笑了笑,一把挽住纪笠的胳膊,说道:“走,我们坐下吃。秋月,你也别杵着了,咱们都自己家人,我不和你见外, 你也别这么拘束是不是?你看这俩饿货,都馋成什么样了,眼珠子都绿了,是不是得看看眼科啊?”
文清浅几句话,引得两年轻医生笑了出来,冰冻的气氛瞬间化开了。
“就是啊秋月,我们吃你家俩饺子你还不让了,知道你和纪老师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可咱们也是天天见的同事,你可不能这么偏心眼啊。”
陈秋月皮笑肉不笑,拉着大长脸坐下了。
文清浅把两个饭盒摆好,把筷子分好,又去炉子上倒了几杯热水摆在桌上,说道:“来,我今天以水代酒,敬大家一个,感谢大家平时对我家纪笠的照顾,他这个人啊,不善言辞,但是心好,虽然看着不太疼人儿,可那是因为一心扑在了工作上,希望以后大家在工作中继续照顾我们的纪医生……”
文清浅是谁啊,上辈子出身草根,凭着自己的能力杀出一条血路,接触的都是叱咤商场的老油条,场面话什么的,那是基本功。
简单几句话,就把她和纪笠的夫妻关系捆绑的牢牢的,谁是正宫一眼就能看出来。
“嫂子真是客气,平时都是纪老师照顾我们,你从来没来过医院,纪老师也没说起过家里的事儿,没想到嫂子的性格这么爽朗啊……”其中一个年轻医生附和着,趁机赶紧吃了两个饺子,一边嚼着一边又说道:“我叫王平之,以后你就叫我小王吧。”
“小王吧?这个名字虽然不好听,可是长寿啊……”
文清浅一句话让所有人都愣住了,王平之没想到初次见面文清浅就这么大方,开玩笑都不带打草稿的,而旁边的小年轻已经忍不住笑喷了,他这一带头,王平之也跟着笑了起来,就连纪笠在嘴角都跟着抽动了两下,只有陈秋月,默不吭声地吃饺子,好像和饺子有仇似的。
在拘谨保守的年代,文清浅这样的性格虽然突兀,却非常讨喜,尤其是在这气氛总是严肃紧张的医院里。
“嫂子你可真逗,他是小王八,那我姓焦,你给我也取个外号吧。”
“你姓啥?”
“我姓焦啊……”
“姓啥?”
“我……我姓……姓焦。”
小伙子反应过来,脸唰地一下就红了,陈秋月立即捂住了脸,说道:“文清浅,你,你说脏话!”
“小焦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人秋月嫌你的姓脏呢。”
文清浅若无其事地看着陈秋月,好像自己是天下第一纯洁大白兔,陈秋月除了在心里给她扎小人,还能有啥办法?
“好了,一会儿换班的人就来了,回家吧。”
纪笠的表情看起来有些便秘,他不知道再这么放任文清浅待在值班室,她还能说出什么来,他总感觉,文清浅和从前不同了,却又没精力细想有什么不同。
文清浅乖乖答应了一声,跟着纪笠就往外走。
“等等,纪笠哥,我也回家,外面太黑,我害怕。”
就知道这年糕黏在脚面上没那么容易甩掉,文清浅心里不屑,嘴上仍是热情洋溢地说道:“那就一起走呗,咱们邻里邻居的,本来就该一起走嘛,唉,小王小焦,饺子可都归你们了,别浪费了,可劲儿造啊。”
王平之和焦健答应了一声,都是满脸感激,陈秋月咬牙切齿,这饺子和文清浅有一毛钱关系吗,凭什么好人都让她做了?自己赔了饺子又折面子?
三人出了医院,沿着一条小胡同往家走,东北的冬天,随便一阵风都能把身体吹透,文清浅刚刚经历过一场大失血,虽说精神不错,可那都是靠着强大的意志力,体质还需要好好恢复,刚走了一半,就已经浑身打颤走不动了。
“把我这大衣裹上……”纪笠将自己的给了文清浅,说道:“别误会,作为我的病人,我不想你再进医院。”
误会?老公关心媳妇存在什么误会?文清浅知道,纪笠是在心里与她划清界限,从夫妻变成医患,可她当然不会让他得逞,身子一歪,直接倒在了他身上。
“文清浅……”纪笠扶住了她,可她却像是没骨头似的闭着眼睛装死。
纪笠犹豫了一秒,将她横抱了起来,平稳而急促地往前走,陈秋月快步追了上来,对这一幕已经无法冷静。
“纪笠哥,我昨天给她输了600的血,感觉好累好冷啊,刚才就吃了两个饺子……”
可怜兮兮的声音配上冻得通红的脸蛋儿,文清浅真怕纪笠一把扔了她去和抱陈秋月。
“你走快点就暖和了,还有十几米就到家了。”纪笠果然真·直男,文清浅默默在心里给他点赞。
纪笠加快了脚步,到了纪家就直接推门进去,陈秋月的那声“纪笠哥”被强劲的西北风吹散。
文清浅透过纪笠的臂弯向外看去,纪家院子空空荡荡,死气沉沉,各屋黑漆漆一片,竟然一点过年的气氛都没有。
纪笠的目光短暂地环视了自家院子,轻叹了一声,父亲纪成山过世未满三周年,按照东北的规矩,春节不能放炮也不能贴春联,家里冷清也在所难免,可王翠霞明明知道他值班到两点就回来……好歹,给他留个灯也好。
黑暗中,她只能看到他棱角分明的轮廓,看不到他的眼神和表情,可那声叹息仿佛落在了她的心上,让她猛地一疼——难道,天之骄子的纪笠,在这个破得不能再破的家里,竟然是不被重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