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央将食盒放在门口,又掏出一壶酒,自己坐在一边的阶梯上,对门内的范轲说“轲儿,出来陪爹爹喝杯酒。”
范轲从门缝里朝外看过去,正好看见范央的背影,已经不像他小时候见到的那样伟岸,心里涌上一阵酸楚,手放在门栓上,犹豫着要不要开门。
门外,范央继续说道“爹爹老了,你还怕爹爹干什么,我现在,根本就没那个力气揍你。前段时间,城外清心庙的圆慧主持说爹爹晚年能享天伦之乐,儿孙满堂,我这心里呀,高兴的不得了。”
说到这里,他停顿下来,拿起酒壶准备倒酒,却被范轲接了过去,帮他斟上酒“圆慧主持的话您也信,他可是整天念着酒肉穿肠过,佛主心中留的人,您不怕佛祖讨厌他,迁怒于你身上。”
“圆慧主持是与常人不同,他心里明镜似的,尘世这些喜怒贪嗔痴,完全影响不到他,我想,这也是他的独特之处。”
范轲斜坐在台阶上,一支手支在地上,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后,回头又倒了一杯,端到范央面前“爹爹,我敬你一杯。”
“这是为何呀?”
“我娘那么凶,爹爹还能和她在一起许多年,实属不易,爹爹辛苦啦。”
范央听的哈哈一笑“轲儿,这话可别让你娘听见。这些年,爹爹要顾着外面的生意,范家还多亏了你娘照看着,轲儿,你娘是我的福星,悍妻旺夫哇。”
“爹爹,真没想到,您心思如此宽广,连悍妻旺夫都领悟出来了。所以,你才让我娶黄莺那个疯丫头?可是,我还是喜欢乖巧可爱的,一看到黄莺我就头痛。”
“轲儿,不可这样说。黄坚兄过几月便要上战场了,这一去,是生死未卜。他们父女俩在我们范家许多年,早就跟我们是一家人。莺儿是我看着长大的,她的人品德行,我都十分满意。你娶了她,定是错不了。”
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要和黄莺成亲,范轲的脑海中就浮现出她扛着自己进洞房的样子,赶紧甩了甩头,想把这些可怕的画面忘掉。
“爹爹,我觉得和黄莺成亲很奇怪,她是个丫鬟啊,你要我娶个丫鬟当娘子,会被人笑话的。”
“轲儿,你知道黄坚他们父女为何一直待在我们家吗?”
“他们不是我们范家的长工吗?难道其中,还有什么隐情?”
范央抬起头望着远方,陷入回忆“轲儿,他不是长工,是我们范家的恩人。当年爹爹去北方做生意,路遇土匪,随行的几个人早就趁机跑了。当时你还太小,我带着你娘跑不动,只能眼睁睁看着货物钱财都被洗劫一空。”
“竟还有这种事?舅舅他们知道吗?”
“你舅舅他们远在京中,就算知道消息,也赶不过来。原本劫匪拿了钱就要走,可其中一人看中了你娘身上佩戴的玉佩,想要拿走。可你娘就是不肯给,因为那玉佩是你娘要留给你的东西。”
范轲拿起自己身上的玉佩,问道:“爹爹说的,可是这块?”
“正是。那劫匪见你娘不给,顿时就起了杀心,这时,黄坚出现,救了我们。那时候,他背上还背着一个小婴儿,虎头虎脑,十分可爱。”
“那个小婴儿就是黄莺?”
“那年黄坚从战场回来,正逢黄莺出生,他原本想着一家人可以团团圆圆,可没想到,不久后,黄莺娘因病去世,他就一个人带着黄莺南下谋生。起初他不愿意接受我的帮助,可没想到小黄莺捏着你的手就不松,而我们将她一抱开,你就啼哭不止,为了孩子,他才决定留下来的。现在想想,你们这段姻缘,定是上天注定的。”
范轲记不起这些事,他也不想承认自己小时候对黄莺那么依恋。若是继续保持现在的关系,他还能接受,可要娶黄莺,他做不到。
并且,他今天已经遇到了让他心动的人,那姑娘模样好看,说话软软糯糯的,比黄莺那个大嗓门不知道好多少。
“爹爹,轲儿也不瞒您,我已经有中意的人了,真要我成亲的话,我就要娶她才行。”
范央听了吃惊不小,放下酒杯,赶紧问他“轲儿,你说的是哪家姑娘?她就比莺儿好?”
“当然了,比起黄莺那个疯丫头好几百倍,爹爹和娘看见,肯定也会喜欢的。”
“哼,爹爹不信,这样,你把那个姑娘带来,爹爹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
“好。若是到时候你们都觉得她比黄莺好,就不许再逼我娶她。”
范央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一脸看透一切的样子,对他说“轲儿,只怕到时候,你就会答应要娶莺儿了。好啦,我要回去了,你自己好好想想。”
院子里剩下范轲一个人,回想着范央说的话,他笑了笑,自言自语道“主动娶黄莺?怎么可能,疯疯癫癫的,我怎么会喜欢她。”
之后他回忆着今天和应香香相遇的画面,就再也坐不住,丢下酒杯出去找魏镶了。
另一边,黄莺跟着黄坚搬出了范家,两人在附近找了一处小院子,作为临时居所。当夜,黄莺帮着将家中收拾了一下,一个人坐在那里望着天发呆。
黄坚做好饭,出来看见她这个样子,心里充满了愧疚感。
当初程林知道黄坚的情况后,就决定不要他跟着自己再回战场,让他好好照顾黄莺。
可这些天来,他没睡过一个安稳觉,闭上眼睛,梦到的都是程林带领的先锋队,在战场上厮杀的场景,四周鲜血飞溅,但他只能在一边看着,最后,经过很长时间的思想斗争,还是决定去漠北。
但他放心不下黄莺,就和范央商量了,把黄莺嫁给范轲。原本,他想着有范家照顾黄莺,自己可以放心去漠北,可是,他没想到范轲却并不想娶黄莺,如此一来,他一时还无法安心离开了。
黄坚走到黄莺身边坐下,也学着她的样子抬头看着天空“莺儿,你是想你娘了吗?”
“爹爹,你说娘亲真的看得到我们吗?她在天上过得好吗?”
“莺儿,是爹爹不好,没能照顾好你。程将军对爹爹有恩,爹爹不能不报。”
黄莺冲黄坚一笑,将头靠在他肩膀上,像个小孩子一样撒着娇“爹爹是重情重义的人,莺儿都明白。漠北路途遥远,爹爹可要照顾好自己。”
“莺儿,你放心,若是范轲真的不愿意娶你,爹爹一定会帮你重新再找,偌大个临都,定会有愿意娶我莺儿,对莺儿好的人。”
提起范轲,黄莺收起了笑容“爹爹,莺儿想跟着你一起去漠北,莺儿虽是女子,也可以上阵杀敌。”
“哎,莺儿,你就那么喜欢轲儿吗?他不娶你,你就不嫁人了?”
她本是大大咧咧的性子,在范轲的事情上,倒有了几分女儿的娇羞。
被黄坚这么问,脸上浮现两团红晕“爹爹,范轲很好,他若不愿意娶莺儿,莺儿就跟你一起去漠北。”
看她态度如此坚定,黄坚也只得在心底叹口气。
“莺儿,望你娘亲保佑你,得偿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