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夫人。”赵初秀客气见礼。
周夫人论身份,不该受他这一礼,可女儿即将嫁入平南王府,面前这位是她的准女婿,受他一礼也倒无妨。
冯兰若打从赵初秀进门起,神情就冷了下来,她有种直觉,大郎来见周夫人,绝不是周夫人想象的那个样子,果然,见过礼后,冯兰若就听大郎对着周夫人说道:“夫人勿怪,小侄有几句话想跟夫人说明白。”
周夫人淡笑,可不等她开口,冯兰若就先抢着问道:“大郎,你想说什么?”
赵初秀神色很是平静,一字一句说道:“周姑娘蕙质兰心,可我并非她的良配,若夫人真心为她考虑,就请为周姑娘另择佳婿吧。”
“大郎!你在胡说什么!”冯兰若怒斥。
周夫人怔了怔:“大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从年前开始,平南王府与周家就有意向结亲,年节里,周夫人还带着周召婕来平南王府做客,周夫人一直觉得,如果不是今年大军出征、不是老王爷战场失踪,召婕和赵初秀早就已经成亲了。
可是今日,赵初秀突然说他并非召婕的良配?
“很抱歉,我不能娶周姑娘。”
周家就这一个宝贝女儿,赵初秀这话自然惹得周夫人不快:“怎么?赵大公子是觉得召婕配不上你?”
“夫人误会了,周姑娘端庄贤淑,是某配不上周姑娘。”赵初秀不理会母亲的怒视,继续说道:“只是赵某心仪之人并非周姑娘,就算真的娶了她,她也不过是下一个齐敏儿罢了。”
冯兰若眸色骤变,自从齐敏儿死后,大郎几乎再没有提过她,而他今日竟如此轻易说出“她也不过是下一个齐敏儿”这样的话来,让冯兰若没来由觉得有些恐慌。
“齐敏儿?”这个名字,让周夫人心头一颤,那是赵初秀的结发妻子,也是赵初秀不爱的人,更重要的是,那是一个死人。
周夫人不知道赵初秀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说召婕若是嫁给他,也会和齐敏儿一样的下场吗?
“大郎,你莫要再胡言乱语了!”冯兰若一把将赵初秀拉到身后,低声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赵初秀的目光却始终放在周夫人身上,平静问道:“夫人真的想要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不爱她的人过一生吗?”
“你既不愿娶她,为何不早言明?这桩亲事拖了一年,多少人都知道两家即将联姻,你却在此时说这样的话,置召婕于何地!”周夫人怒声质问。
赵初秀只好抱歉道:“这桩婚事从一开始就是母亲一厢情愿,春日西郊踏青时,我便已于周姑娘言明,但或许是我表达的不够清楚,周姑娘并未理解我的意思。”
“你……跟召婕提过?”周夫人完全不知道这件事,原来很早之前,女儿就被面前这个男人拒绝了,可召婕却什么都没告诉她。
“我很抱歉,周夫人。”
周夫人并非胡搅蛮缠之人,她对赵初秀印象是很好的,包括满汴京城,没有人会说赵家大公子哪里不好,她总以为将女儿托付给这样的人能幸福一生,可如今对方明确地拒绝,她也不能厚着脸皮嫁女。
再者,她的女儿,是尚书府的掌上明珠,还没到嫁不出去的地步。
“赵大公子的话,我明白了。”
“周夫人不要听这小子胡言乱语,他大概是脑子不清醒,周姑娘与他的婚事,他自己说了不算的。”冯兰若眼见周夫人要离开,连忙劝住。
可周夫人望了赵初秀一眼,才对着她说道:“可我的女儿要嫁的,终归是他不是王妃您,您再喜欢又有什么用,他的婚事能否自己做主我不管,我只在乎自己的女儿能否幸福。”
周夫人是周尚书的续弦,前头两个儿子都不是自己所生,她就这一个女儿,是她的全部。
冯兰若真心不愿放弃这门婚事,如今赵初临承袭了爵位,大郎前头又是成过一次亲的,且齐敏儿是被休撞死在平南王府门前,难得周尚书家不忌讳,又能门当户对,这样的好的亲事,是不好找的。
最重要是周召婕那个姑娘,娴静的性子,与齐敏儿云泥之别,她相信只要相处久了,大郎会喜欢她的。
“周夫人,感情的事是可以慢慢培养的,大郎说的不过是气话,他……”
“王妃见谅,这门婚事,咱们彼此再多考虑考虑吧。”周夫人对着冯兰若福了福身子,道了声告辞。
冯兰若本想拦着,可见对方态度坚决,她也拉不下脸面,就眼睁睁看着周夫人离开。
一转身,赵初秀一脸平静站在身后,冯兰若也不知是怎地,扬手就打了他一巴掌,手心的麻木让她一下子慌了神,这个自己从小捧到大的孩子,舍不得他受一丝伤害的孩子,自己竟然打了他。
“大郎,你究竟想做什么?”她的手微微颤动,可挨了一耳光的赵初秀,却似乎没有知觉,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过了一会儿,他才哑着声音问道:“那日,母亲就是这样打了她?”
冯兰若一怔,心里怒火中烧:“你果然是为了那个小贱人,为了她,你故意让我难堪,故意破坏与周尚书家的联姻,那个小狐狸精有什么好?”
“从今以后,若母亲再伤害林姑娘,儿子只能以死谢罪了。”
“你少拿死来威胁我!”她费尽心思为他寻一门好亲事,她有什么错?他却为了那个小贱人来威胁她,“她究竟对你做了什么,让你如此不知分寸?为了她,你竟然用死来威胁?”
“儿子实在别无他法了,若母亲不在乎或者不信,大可试试,她若伤一分,我便还她十倍!”赵初秀不愿与母亲说太多,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得有些害怕面对母亲,甚至他只想逃避。
他下意识的不愿见她,只想远远地逃开她。
这样的想法有多可怕,有时候连他自己都吓一跳,这是生他养他的母亲,他对她,却似乎越来越淡漠了。
“就为了那个林意儿?”
“是,就为了她。”
冯兰若踉跄了几步,从最开始的谭蓁蓁,到后面齐敏儿嫁进来后的种种,她曾与儿子对峙过无数次,甚至更过分的话她也听过,可从没有哪一刻,让她觉得儿子离她那样远。
明明触手可及的距离,却似乎永远没有尽头,她的人生已经没有任何希望可言,她爱的、爱她的,都不在了。
南苑里,孙太医才替清芷把了脉,清芷张了张口,却没有勇气询问,赵初临心里也有些紧张,他怕太医说错什么话,怕清芷敏感多想,原本该问的问题,却没有一个人问的出口。
直到孙太医先说道:“王妃的身子已经没有大碍了,若觉得药难吃,不吃也罢。”
孙太医已经许久不来平南王府了,他以为今日王爷唤他来,是王妃不愿再吃药了。
听见太医的话,赵初临和清芷相视一眼,皆从彼此眼中看到了些许惊讶,清芷到底没忍住,鼻子一酸,问道:“孙太医,我的身子真的已经好了吗?寒气都去干净了吗?”
孙太医点了点头:“王妃也调理了一年多了,这一年多在饮食上并未犯过忌讳,又有下人精心伺候,已经无碍了。”
“可是为何……”清芷忍不住有些哽咽:“为何我的肚子始终没有动静?”
屋子里没有外人,清芷也不再避讳什么。
孙太医此刻才明白王爷王妃喊他来的意图,他明白王爷王妃伉俪情深,就连他也是奇怪,王妃的身子没什么问题,肚子怎么却迟迟没有动静?
他又重新把了脉,确定真的没有问题后,才问道:“敢问王妃,近日是否心情焦虑?”
清芷点头,她如何能不焦虑,冯兰若天天在她耳边提醒她不能生,她无时无刻不再焦虑。
赵初临握了握清芷的手,询问孙太医:“莫非是因为心情不舒畅?这有太大的影响吗?”
“会有影响,但也并非全是这方面的原因。”
“还有什么原因?您方才不是说我的身子没有大碍了吗?”清芷一听孙太医这话,心里更是着急。
赵初临耐心道:“你别急,先听孙太医把话说完。”
清芷半靠在他身上,双手紧紧攥着,孙太医观察着她的神色,试探问道:“王妃心中是否一直介怀此事?”
这话问得失礼,也逾矩了,可他是大夫,有些话一定要问明白,好在清芷和赵初临都是好说话的人,孙太医一直照顾着他们的身体,也不算外人,清芷便如实点了点头。
孙太医了然,言道:“孩子本是上天恩赐,一切顺其自然便好,王妃若一直纠结此事,说不定适得其反,何不试着放松心情,该来的总会来的。”
放松心情,该来的总会来吗?
清芷望了他一眼,苦笑:“这话,可不像一个大夫说的,倒想是算命先生口中的话。”
赵初临揽着她,劝道:“你就是把自己逼得太紧了,管他是大夫说的还是算命先生说的,咱们且试一试呢?”